谢家华开始踯躅街头。这是座繁华的城市,从他已了解的知识中,旧金山、洛杉矶是华人聚居最多的两个地方,而且都有唐人街的,其中洛杉矶唐人街是最早,它是与洛杉矶古城相联,位置在日落大道北端,靠近百老汇街。于是,家华购了张地图,找到方位,看看离自己所在地不远,就晃悠过去。不到半个小时,见到古色古香的中国城牌楼,上写chinatowngateway知道到了。进内热闹非凡,各式中国餐馆,商店排列两边,有不少挂着招收临工的帖子,上前打量,从问询对话口吻中对方讲不像他熟悉的粤语,感觉似乎是越裔人。香港越南人也不少,他们是抱团的,脑子想怎么中国人的唐人街被他们占了。在一家饮食店用餐时,听到大陆温州口音,谢在那边打过交道,多少能会话,就把自己的疑问讲了。此人笑着道:“小弟恐怕是新来的吧,我们中国人现在都是在唐人街的附近发展,此地越南人多,别理,去蒙特利公园的小台北吧,那里是华人新移民的居住区。”
怪不得。家华道谢后出店很快找到蒙特得公园。所谓的小台北确实有种不同的气象,与老唐人街的商业氛围差异。那边像个上年纪的老人,闹哄哄忙的传统生意经;这地各式应时的商业起来,如同年轻的崽子样充满朝气,从四处来的华人移民带来新的风尚和活力,他被深深吸引住。谢家华边走边打量,来到间二开门面的摩托车商店,外面陈列批造型别致风格华丽色彩鲜艳的样车。谢家华对摩托车没有概念,香港见到过都是些大型追风的骑士赛车,以雅马哈居多,还有是宝马道奇之类。国内记忆中只有邮政员骑三轮摩托车,式样是仿苏的。改革开放初,百货商店是进了批两轮骑式车,价格要二、三万,很快被抢购一空。当时在街上风掣电刹呼啸过往的都是个体行贩,可惜引发不少交通事故,后来不太见到,说是追风闯祸撞死不少。但民间对摩托车的渴望和需求是很强烈的,离大陆前听说邮政车辆厂正在转型生产民用摩托车,可惜自己没有机会接触。谢家华是年轻人,电影上常见带人飞驰的摩托今天就在面前不觉站立贪涎看,见价格并不贵,平均7、8百美金一辆,折算人民币不到三仟,尤其是种踏板能搁脚的女装车,更是灵巧光泽,心想要是林秀骑上肯定娇贵风光之极。正在出神时,肩上让人搭了下,谢家华惊回首,是个30左右的男子,面相和善用普通话问:“你挑中哪一辆?”
谢家华慌了,他竟忘记遮掩,一口余城话脱口而出:“我,我是看看。”
对方惊异问:“你是余城人?”
??谢家华更是悚惧,他连忙掩饰:“不是,我……我……”
“别再解释了,兄弟,是有怎么样,我也是余城人,8岁那年离开,但我妈妈在时家里都讲余城话,可惜,现在听不到了,没有人再跟我说家乡话,我成了在外漂泊的孤儿。今天想不到在洛杉机碰到老家人。来,进来坐坐。”此人很是客气向他招手,谢家华尽管心中忐忑,但脚还是不由自主跟进。此人已经倒了杯茶,嘴上说:“这是家乡茶,每年我在台湾总忘不了买来吃,小时候父亲总喜欢泡沏这口香茗,家乡茶带来家乡亲啊。”
“是的,余城是茶乡,余城的茶名扬四海,当年乾隆下江南在余湖狮峰御封18颗哩。”谢家华不由攀谈起来。
“我猜,你是刚来美国的吧。”此人转了话题,开始点他的穴。谢家华想既然是家乡人,自己现在的处境需要有人帮助,就不再顾忌道:“是的,我昨天刚来,我是到美国来寻找父母的。”
“探亲?”
“嗯,呃,不……”
此人看出谢的神态,直爽道:“小弟,我瞧你这付模样,大概是偷渡进来的吧。”
谢家华脸煞白了,连连否认:“我是香港货轮海员,不是偷渡的。”
“货轮,在洛杉机港口,哪个码头?”
“不在洛杉机,是旧金山……”谢家华见此人问码头,怕多事,就直接讲了。
“这就对了,你是乘货轮来美国又私自上的岸,凡是海员只能在靠岸码头进出,不可能远离私自跑到700多公里外另个城市,别再遮掩,你啊,无非不知用什么办法搭了个货轮,然后私自上岸,属非法入境的。”
谢家华只有不响。但脑子里沸水似的翻滚,此人会不会去报警。
“真的是来找父母的?你是怎么离开父母的?他们又是如何来美国的?”一问连三个,但此人口气和缓,让谢家华放松,他说了因由。这一番叙述,想不到引起他的同情,竟道:“那么讲,你又很失望,亲生父母家的地址没人,现在不知如何找,你孤身一个恐怕两眼抹黑,连安顿都难。既然碰到我老家人,我可以帮你,但必须要证实,这样我才放心。小弟,我作介绍人
是要担肩胛的。”
“好吧,大哥,你要怎么证实。”谢家华考虑反正事情都摊开,让他摆弄就是。
“你住在余城什么地方?”
“田家桥。”
“田家桥,那么应该知道贡院有个一中的。”
“我就是一中读的书。”
“老底子一中边是否听人讲过历史上有个竹斋店的?”
“有啊,不但听说,他的后人还跟我一个厂的,是我们老厂长。”
此话一出口,此人激动得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急促问:“他的后人,是你们老厂长?你们是什么厂?”
“竹器厂,不、不,现在名称是庆林实业公司了,但还是在生产竹器的。”
“你离开多少时间?老厂长还在吗?”越问越离奇,谢家华被他逼得也站起来,“什么意思,难道你认识老厂长?”
“应该还在的,小弟,你能告诉我老厂长的名字吗?”此人又进一步,两人已经近得贴面。
“黄汉章,我们老厂长叫黄汉章,听他讲自己祖上在贡院附近开个竹斋器店,专们为秀才考试做夹层提篮哩,作弊用。”
“你再说一遍,黄汉章,大头黄,汉语的汉,文章的章是不是。”
“是的。”
此人眉宇展出惊喜,眼眶还浮出水花,谢家华止不住猜测,难道他是独眼黄的亲人,可自己从未听说起过。这时此人已经拿起桌上的电话筒,道:“小弟,你能给厂里打个电话,问黄汉章在不在?”
“你要做什么,这是长途,能打吗?”谢家华见状明白,这里有故事。
“能直接拨号,前面只要加0086即可,而且现在你们那边应该是下午五时左右,肯定有人能接。”见谢还在犹豫,他开出条件,“这就是我要的证实,若能直接听到黄汉章的声音,你就留在我店里打工!”
于是,就发生上章所写的一幕,当此人开口叫了声爸,谢家华也被卷进这激动人心的场合中,他瞧在话筒里独眼黄呼出骥儿的名字,泪水在此人脸上横溢,谢家华也止不住涕淋开来。
等长长的电话休止,骥儿尚沉浸在情感的波涛中,他不断自语,我爸在,我亲人在,我有家,我有根,妈,爸在啊!边说边跪在地上,朝门口的天叩喊,谢家华不知所措,恐怕惊动路人,急忙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