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要是天都不拍上去?”葛晓玲还问。
“你不是在场,天都骄奢肯在场面上服输?不过,现在恐怕也在感谢停电的吧。”
“那下次,再来!”
“下次,晓玲,你认为还有下次吗?”这是何力伟的问话。
吕珏道:“没有下次了,盛总,你说是不是?”
盛玉成点头。留露出胜卷在握的神态。
天上飘起白絮,大大小小的雪片在空中舞动,但还未落地,都让江南湿润城市气流给烊化掉,成了细雨,这样一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地积起来,可惜还只有薄薄一层,大都挂在树枝和屋面上,马路照样水汪汪的,车辆溅起都是污泥,城市变得肮脏,如同顽皮孩子样,花花斑斑邋里邋遢。好在,不久气温急剧下降,雪才挤涌着往下垂落,西风呼号,终于显出寒冻威势。
与天气一样,华润广场招投标自停电中止后,似乎也冰冻起来,一周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现在雪下得这么大,可能都在忙疏通交通,铲雪去冰,抗寒保暖了。这一点社会温馨与气温成反比的,越来越感到务实政府把对民生的关注,忙着解决妈大嫂们担心的副食品。蔬菜在严寒雪天,竟比往日丰富。由于住房都已改善,人们出行的脸庞都红喷喷的,雪花和欢笑絮在一起了。
但不是每个人都如此,不是每家都这样,婵姑被这次严寒击倒。这是个普通平常日子,媳妇丽娟跟往常一样,早上起来去扣婆婆房门,她要换烫婆子。蝉姑舍不得用空调,虽然春明给安装好,她不肯用,说费电,还是习惯用烫婆子。开始还是用盐水瓶灌热水捂在皮筒里,年纪大犯糊涂有次橡皮塞松动湿了被絮,丽娟给换橡皮热水袋,婵姑嫌弃贵,指指老底子那只铜烫婆子,这样丽娟每天早上就去替换。婵姑入冬后开始赖床,但吃早饭会起来,她不肯在床头上用餐的。可是今天,当丽娟推开房门叫妈,听不见往日应声,走到床前,见婵姑熟睡样,安祥地紧闭双眼,当丽娟撂起被子取烫婆子时,碰到的肢体是冰冷冰冷的,不由吓着,用手探鼻孔,不见气出,她恐慌大声唤春明。
袁春明在家。他工作忙但近日没有出远门,只要不应酬,会从对江公司赶回家里,因为妈妈婵姑进入冬天身体一直不好,实际上已经衰弱躺卧床上,让她去医院,总不肯起身,说自己有数的。无奈,春明请医生到家看,医生检查讲,是老年病其他无碍。是的,屈指算来,春明大儿子毛毛已经越20岁,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计算机,女儿今年也上高中,就在田家桥的老一中,成绩上乘否则还进不去这所省高级中学。丽娟一直忙家务。就在第三代孩子渐渐成长岁月里,蝉姑花甲后又过了25个春秋,八十五的年纪,一辈子的辛劳迈入耄耋之年,身边几个熟悉的人前后亡故,特别是鑫法、黄老、东郭几位,当阿海离世,她感到孤独。搬到公寓新居,房子是够大的,家具日用品都很方便,吃与穿不愁,但原来城东大队的乡邻都让砖墙隔开,又居住分散,开始还在小区公园里谈话聊天,日子和车轱辘过去,老会计诸宁松先走,副队长田福仁脚跟脚去了阴间,其他七姑八嫂姨奶的下楼少了,婵姑开始烧香念佛,这倒有批新道伴,十几个老婆婆东家赶到西家。为亡人家诵经,给生病人消灾,进庙烧香,上天竺拜佛,有段时间腰板硬硬的,但时间长,跑来跑去吃喝不守时,还经常落夜,春明劝阻,婵姑考虑到孩子大小是企业老总,党员干部就慢慢推却,很少出出门,想不到先是腿不放便,后来是腰陈伤发作,吃药又把胃口倒了,丽娟想方设法伺候婵姑一天比一天衰弱,今儿早上终于出事,春明着急要喊急救车,让丽娟劝住,妈身体都僵硬,肯定昨晚安然逝世的,我们还是为老人家安排后事吧。眼泪如喷泉直淋,夫妻俩相对哀号,春明非常自责,他在拔自己头发。当何力伟,盛玉成闻讯赶到,见状也悲伤哀号,毕竟人死是大事,几个男人哭泣后商量如何料理。
婵姑的丧事办得非常隆重,家中设了灵堂,小区内搭了帐蓬,左邻右舍,原城东大队村民都送来花圈挽帐,社区街道也来慰问。陈定方和陆朝阳是一起上门的,这俩位行政领导对婵姑离世见有那么多人来吊唁,深感普普通通的一个民间老妇,哪里来如此大的感染力?是为人。婵姑身上传承的是正直品质,凝聚人性最可贵的真诚和付出。瞧,不少大人在让自己孩子卧拜,还有众多在互诉婵姑以往点点滴滴好事,嘈杂的声悉形成真善美的浪涛,与奠帐上婵姑平和的脸庞相映,如此和谐温馨。当尹宏平带着自己徒弟道士来后,拿起器具吹打,还有批老婆焚香敲,陈定方和陆朝阳他们离去,路上默默走着,陆朝阳抬头望天,说了句不简单呵!
是的,婵姑是不简单,她的一生就在田家桥,没有出过远门,吃的仁塘河水,干的农家田地活,陪着拾来的尼姑私生子长大,暗恋却碍于世俗,送走三个姐姐出嫁,自己尊听母亲话,找赘个瓦匠进门生娃。一付热心肠,快嘴快语,对见不怪的事要说要讲,看别人有难处尽力相助,哭天抹地时有,喜乐哈笑不断。你说八十多年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或者能记入地方志的事?没有,都是鸡毛蒜皮的,打个比喻,如同风吹灰尘样消失,可是人心都是杆秤,婵姑为人却却影响田家桥的风气,影响三代人。这就是为什么陆朝阳主任会说感叹说出“不简单”三个字。
“不简单”还有个很奇特的现象,在灵堂奠帐供几桌两端。有二个人相对坐着,一位是尹宏平,另一位彭梧。一个身穿八卦道袍,一个着套褪色的军装,都正襟危坐,容颜肃穆,这样的形状,勾成个三角型,上首遗像是位穿布衫白发苍乡间老妇,下面斜线连接的是一个曾经的战士,一个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道士;奠帐镜框是已经离世的奶婆,下坐两个不伦不类的耆叟,这让祭拜的人都有些鄂然,他们算什么?家属,不是;至亲,不是,同事,更不对,婵姑没有与彭梧一起工作过,更无到道院修音,只能算长辈吧,却却占据不应该端坐之处!须知,轮得上只有春明,就是春明也不可能这样坐的,何况春明作为主人,忙碌接待进进出出的人,还要指挥安排一在堆事。好在魏建中挑起重担,何力伟、盛玉成帮助,立晨集团田家桥职工出力。上来哀悼的都先要对婵姑冥像上香的呀!两人这么坐着,不伦不类不协调不相称,春明几次劝说,彭斌也觉得不合适俯身布在父亲耳边多少回,都没用,两人不理会,这倒底占的什么理?无理!有个吊唁客快嘴快语说出,让知尹道士射过阴沉犀利眼光禁住。
盛玉成劝七嘴八舌议论人,他跟春明夫妇说,让这二位坐吧,现在他们心其实已经脱壳,是在参禅,寻灵魂西去的婵姑大娘,巡视时空回顾自己一生。人最失感的时候恐怕都会如此,我们都知道,彭梧彭五伯一起的三个战友,我们企业发起功勋先辈,黄汉章,东郭淦都走啦,只剩下他自己,他是有隐情的呀!三人在一起时经常有龃龉,他个性木纳,许多时候是憋在心中。婵姑见状每每为上前数落,黄不用讲,不响走开,东郭哩,竟同样低头离去,此时婵姑会对彭梧讲,闷什么,跟他们争啊!这死独眼,倔东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