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说你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宫殿、机关做成的星空,还有水银铺就的江河?是不是还有人鱼膏点的长明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宫殿前还有一排陶俑做侍卫啊?”
“对!差不多。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也进去过?”
王烈熔看着永存一脸认真的样子,乐不可支:“得了吧,始皇帝陵的传说谁没听过似的。要我说你就是在宁心湖睡着了,做了个梦。”
“阿嚏!阿嚏!可是今天去上课,刘老师说我对光的运转比以往流畅了许多,但是法能已经耗尽了,这你怎么解释?”
“你冻了一晚上,法能都用来保护你不被冻僵了呗。”
“可是……啊啾!可是我灵魂归位的时候,我的身体朝我笑了,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好了好了,别‘可是、可是’的了,怎么犯起魔怔还没完了。”
“王烈熔!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你怎么这么敷衍我!”
“啧。”王烈熔放下手里的游戏机,一只像素蛇一头撞到了墙上。“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法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想那么多也没用,你感冒这么重,应该安心休养才是。”王烈熔拍了拍蜷在被窝里的永存。
“咳!咳!”永存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反正,我是不会再去宁心湖了。”
“这就对了!我之前说过那里阴气太重,你还不信。”
“那我以后就在宿舍练了!”
“诶?别的呀。到时候宿舍一会亮一会暗,知道的是你在练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鬼了呢。”
“哈哈。”
(九月初七)
“唉,果然还是被王烈熔赶出来了。”永存向前走了几步,看到钟楼上现在的时间是戌时整,随口说:“现在天黑的是越来越早了。”
永存在校园里漫无边际地乱逛着,还一边嘀咕:“之前在宁心湖练还不是因为离宿舍近嘛,这下可好,去哪儿练习都得走远路了。”
永存不知不觉绕学校走了大半圈,走到了旧授法楼的侧墙边,发现原来封住楼梯间的水泥开了个大口子。
“嗯?这是谁干的?”永存疑惑地走上了楼梯,上到了楼顶。
万凝镜双手托举着一条环绕着她身体的水带,听到人的脚步声,水带落了下去,打湿了她青色的袄。
凝镜回过头,看到永存站在那里。
“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呃……水泥墙是你打碎的吗?”永存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嗯,是我用排浪袭打碎的,花了我不少气力呢。不过反正这里荒废了这么久,也没什么人来,应该不会有谁说我损毁公物吧。”
永存点了点头:“真是简单粗暴……哎呀不对,我是说……你继续在这里练习,我就不打搅你了。”永存掉头要走。
“等一下!”
永存又回过头来。弦月的月光算不上明亮,月光下凝镜脸上的笑容看得出没有半分虚假。
“上次还没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呢!”
“噢,不客气。那……再见。”
永存离开旧授法楼,转到了水塔旁的竹林里。
“唔,这里有点阴森森的,不过也好,不用担心会被人打扰了。不过今天算了吧,逛了一大圈,就先回去吧。”
又过了几日,阴云密布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永存在竹林里练习暗法术。暗法术与黑夜融为一体,不过身为使用者的永存可以区分开来。
突然一根竹子向永存头上砸来,永存急忙跳开。紧接着更多的竹子纵横交错地倒下,永存施展影身闪悉数躲开,躲开后意识到这些竹子本来会形成一个牢笼,将他困住。来者何人?能同时操纵这么多竹子,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学校里有这样的木系高手吗?永存开启寻夜人之眼,细心感知黑暗带给他的讯息,惊讶地发现这些竹子都是被一种藤蔓夺取生命后才有秩序地倒下的。
“春笋新芽,霎时万丈!”一个女性的声音标志着新一轮的攻势发动了,该是木系的低阶法术竹节刺。不过这次永存有了防备,召出了夜魔盾,大部分竹刺从永存身边掠过,刺向永存胸口的一根刺进了虚无里。
“黑暗门庭的小贼,身手不错嘛。”那人用戏谑的口吻夸赞道。
黑暗门庭?显然她是误会了。不过永存正要开口解释,就感觉那诡异可惧的藤蔓攀爬到了他身旁的竹子上。
啧,真是麻烦啊。永存耐心地等待着藤蔓向他发起进攻,当藤蔓快速冲向他时,永存施展出虚影护。虽然虚影护只在被发动出来的一瞬间能够使施放者的身形与黑暗完全重合,但对永存来说已经足够了。永存快步跑过那人身旁,跑到了水塔旁边的空地上。
永存感觉自己安全了,便松懈下来,向那人喊道:“姐姐,住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但我不是什么黑暗门庭的人。”
结果那人更加愤怒了:“姐姐?我有那么老?以为不向我出手我就能饶了你吗?接招!梦泽云聚,幽幽木生!”
永存身处的空地上突然立起了一株株发着荧光的幻木,永存的位置暴露无遗。那藤蔓借幻木生长,又一次将永存包围起来。幻木生加上那诡异的藤蔓,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家伙了。不过,一模一样的招式,也不难对付。用黑暗视界敛了幻木的光,再用虚影护逃脱就好了。
永存这样想着,静候着藤蔓的再次来袭。
藤蔓再次袭来!永存敛了幻木的光芒。还没有施放虚影护,永存只觉得钻心的疼痛。
!
先前的幻木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竹林,其中一根新发的文竹刺穿了永存脚掌上的行间穴。原来藤蔓的攻击是假,诱发埋在地下的竹鞭是真。
“呃,要是一不小心扎死了可不能怨我。”那人把竹子一点点放倒,看来是要进来捉永存。
永存召夜魔轮裁断竹子,拔出来时,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大意了,该料到她一个招式不会用两次的。可恶啊,饶不了你!永存用长夜余温暂时止住疼痛。那人察觉到竹子没有控制住永存,便止了法术。在被催生的竹子崩解的同时,永存一记暗影蚀心,结结实实地打中了那人的胸口,她便直挺挺的倒下了。
永存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人身前,恰好云层裂开一条缝隙,一点星光洒下。永存看清了那人的脸,那张从眉宇轮廓到丝丝英气都像极了校长的脸。再加上她所使用的法术,看来她就是校长的女儿藤姝无疑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自己打晕了校长的女儿,固然可以就这样离开,可明天如何解释自己的脚伤呢。或者,像师傅说过……怎么可能!就算眼前不是这样一个绿袍美女,自己也下不去手啊。
嗯?不对,明明已经控制了力道,她不应该昏这么久的,现在她应该身体能动但是意识不清才对。呀不好!
藤姝手中的木种一闪,永存顿时被缠了个严严实实,尤其是手腕脚腕被缠的紧绷。
“小贼,枯藤死绕不好受吧。你姑奶奶藤姝我可是从小披死枯藤袍长大的,回复能力比一般人不知道快了多少,”藤姝拍了拍身上的土,接着说,“咝,这一下可真疼啊,你还真难对付,没看见你用什么法器不说,施法都不要吟唱的么。老实交代吧,为什么要潜入我们学校?你们组织的基地在哪?若有半句虚言,我就让这死枯藤吸干你的血,让你化为一具干尸!”
“哎呦喂,藤姝姐,你抓错人了!我是永存,一年级学生永存,路过这里而已。”
听到永存说这话,藤姝有点疑惑,打开了缠在永存头上的藤蔓。永存随即祭出灵光咒。藤姝没防备,被击退了几步,立刻用藤蔓封住了永存的额头。
“你这小贼敢诳我!不对,光法术,你是永存。”
藤姝解了永存身上的藤蔓,看永存要栽倒,上前去扶,有一把推开,做出要攻击的架势:“不对,你这脚伤……你就是刚才那个小贼!居然扮成了学生的样子。”
“哎呦,姐姐,我就是永存。我不过是从旧授法楼里拿了几本暗法术的书,在这里练练看。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黑暗门庭是什么。”
“真的?”
“真的。”
藤姝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可是……这样么。不好意思伤你伤得这么重,我先送你去高大夫那里去看一下吧。”
“高奶奶,他的伤怎么样?”
“奇怪,孩子,你对你的伤口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用北冥星冷镇了一下痛。怎么了?”
“……孩子,以后不要再用你的法术来给自己疗伤了。”
“呣?呀!疼疼疼!”
“我帮你驱散了你法术的效果,用我的药,你有一个月左右就能好了。没有伤到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不过你的体质着实有些特殊,疗伤法术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毒害,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
过了一会,永存的脚被纱布缠好了。藤姝递给他一副拐杖让他试试合不合适。
“包扎好了,阿姝,送他回去吧。孩子,切记,不要再用你的疗伤法术……不,是所有疗伤法术疗伤。”
“这……好吧,我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
“真是对不起啊,害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不过你也真厉害啊,施法不念咒语,不用法器。这些都是一等法师才能做得到的。”
“啊,这个,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永存不知道怎么搪塞,说了一半实话。
“哦,你说你那些暗魔法的书都是从旧授法楼里拿出来的,那你没试试别的系别的法术?”
被这么问下去可不妙:“别的系别的书我也看了,施展不出来。对了,这事儿千万不要告诉校长,别让他知道我偷了学校里的书。你爸爸帮我免了学费,结果我还……”
“放心吧。不过以后不要在学校里施展这种法术了。下次不是我,你可能会更惨。”
还不够惨那。永存问:“有一点我没想明白,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竹林里施用暗法术?”
“很奇怪吗?爸爸在学校里布了木灵大阵,正好轮到我监测时感觉到了异样的魔法。但学校太大,我的法力还不到家,于是我连续监测了几天,终于抓到你了。”永存从她的话中听到了慢慢的成就感。
“呃,这样啊。对了,藤姐姐,你说你披死枯藤袍,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我就随口一说。死枯藤是一种能在极端恶劣条件下生存的藤蔓,为了生存,它能见到汁血就立即吸干。我们藤家的秘术,就是把这种藤蔓织进袍子,从小穿到大。先是用衰老的藤,后来用越来越新鲜的藤蔓,什么时候新生的藤不会把我的血吸干,我就能驾驭它们了。这样做不仅可以加快木系亲和性的增长,加强法能周转,还能使我的回复能力比一般人强得多了。”
永存听得毛骨悚然,只想着自己怎么还没回到宿舍。
“刘老师,藤校长的法术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哟呵,难得你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正好今天要教你的都教完了,看在你伤这么重的份上,就给你说说吧,不过别说是我说的。
“全世界有记载的法术上万个,常见的也有几百个。但是在古代,魔法还没像现在这样衰败的时候,有时只靠自己系别的法术、随处可见的法器和大家都会炼制的魔药是不够用的,所以就有很多不被记载的秘术,多是保命所用,当然,现在法灵式微,很多典籍上的法术都无法得到还原,很多的秘术也便就消亡了
“扯得有点远了,藤家的秘术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他们用血饲喂一种藤蔓,藉此获得对藤蔓的控制和对木系的亲和力,而且也不需另寻法器,藤蔓的种子就是他们的法器。”
“为什么听上去那么邪恶?”
“邪恶吗?古代甚至有以人为祭的法术,不比这邪恶多了么。力量本身是最不真实的,真实的永远都是活生生的人。邪恶与否无关乎力量本身,而关乎于力量的使用者。”
“唔。
“对了老师,我发现我不用吟唱就能施法了。”
“是吗?永存,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咒语是干什么用的吗?”
“是将身体里的法能转化为现实存在的媒介。”
“不,不对。法器才是媒介。不能自由转化的人需要法器的帮助,可以做到的人不需要。你从来都不需要法器,这点你很强,我必须承认。但咒语不是,咒语是你宣誓你拥有对你所使用力量的控制权。”
“宣誓?起誓?就是光魔法与暗魔法发动前的起誓?”
刘灼光皱了一下眉:“暗魔法?”永存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刘灼光并没有在意,“嗯,没错,就是起誓,表明你拥有着力量,而不是力量拥有你。”
“力量的真实,灵魂和物质的联系。灵魂是真实的,物质也是,那力量是什么东西呢?誓言又是从何时起的呢?”永存自己在嘀咕。
“好了别想了,高深的魔法原理对你来说还是太早了点,都下课一刻钟了,我的肚子都饿了。
而在此之前。
“高奶奶,那家伙体内真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法能?”
“我不是说了么,我这么大岁数,也没见到过这样的怪异体质,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解释。如果只是正常使用其中一种法能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是治疗法术不一样,治疗法术会在身体的一小部分凝聚大量的其中一种法能,势必造成局部两张法能的剧烈冲突,从而对身体造成毒害。这只是我现在想到的解释,如果我有了别的什么想法,我会告诉你和你父亲的。”
“那个,高奶奶,先不要告诉我爸爸了吧。”
“好吧。不过阿姝,你要防备着点那小子,因为治疗法术事小,如果他不小心耗尽了一种法能……”
“那他就会……走火入魔!可是,如果他就是‘那个人’的话,不应该这么弱小,也不会轻易耗尽法能的呀。”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再看看吧。年轻人要有点耐心。”
“哟,永存,怎么还拄上拐了?”王烈熔这么一喊,大家都看了过来。
“别大呼小叫的,大家还都吃饭呢。”王烈熔扶永存坐下,永存继续说:“昨天晚上不小心被竹茬扎到脚了,巡夜的藤姝师姐送我回的宿舍,叫你也不开门,睡得跟头猪似的。”
“大半夜了还乱跑,伤着了也不能怪我啊。我说今天早上你怎么不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了。”
“我床边那么大两个拐杖你看不见?”
“哎呀别生气嘛,”王烈熔压低了声音,“你小子艳福不浅呐,藤姝,那可是个大美女。”
永存给了王烈熔一拳:“别乱说话,师姐也是你敢想的吗?”永存嘴上这样说,可想到的却是星光下的绿袍……
晚上,永存难得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感冒好了不久,却又伤了,你可真厉害。”
永存没有理会王烈熔的调侃,问他:“你知道黑暗门庭吧。”
“黑暗门庭,你不知道吗?也难怪,听说刘灼光每次听到都恨得牙痒痒,真不知道他跟那些人有什么过节。郦何夕老师倒是给我们讲过好多次了:黑暗门庭是国际公认的恐怖组织,最开始只是西国的一些暗法师,但是现在他们的成员身份多样,渗透在社会的各个阶层,早已不只有法师了。他们的核心理念是阻止科技的快速发展,为此不惜使用各种暴力手段。郦老师每次都告诫我们不要认同他们的观念,不要与他们来往,发现他们不要自作主张,要及时报警。其实,我心里是有点认同他们的做法的,科学把我们能做的东西都做了,要我们干什么呢。唉,生逢盛世,生不逢时啊!”
永存听了王烈熔这段没来由的抱怨,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