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姐……”两名舞姬哆哆嗦嗦的赔笑着喊道。
可惜柳三秋不买她们的账,皱着眉头,脸冒黑气的责骂道:“有时间在这嚼舌根子!还不如去练练你们的舞技!你!下腰!练稳了没?!还有你!所有的舞步都记好了没?!”
两名舞姬很是害怕的看了看柳三秋,然后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瘪瘪的回答道:“还没……”
“那还不快去练!!!!”
柳三秋奋力一吼,两名舞姬一个激灵,应了声是,便快速的逃离现场了。徒留柳三秋一人在原地平复心情。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随后望向蹲在小池塘边上的南柯,柳三秋心里的担忧之色又爬上眉头。那日,她让人去问大夫为何醒来会出现失忆症状,然而带回来的回答却是和她原先所想的如出一辙。损了脑性,失忆就会变成正常反应,但却也有两种状况:一种是暂时性的失忆,过一段时间就会想起所有,而另一种则是永久性的失忆,估计这辈子都想不起任何东西。那日在与南柯的对话中,她已确定是后者了,虽然有担忧的成分,但却也在暗自庆幸,庆幸她忘记了那人,忘记了她的父亲。
事实上那日她告诉慕楠所有的时候,也并未全盘托出,仍是有所保留,她只言片语的说了她娘亲改嫁的事,却丝毫没有提及关于南柯父亲的一切。
因为她不知要怎么说,也不知要从何说起……不过既然忘了也就忘了吧,终归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知道了对南柯也没什么好处。光这样想着,柳三秋也就坦然的悄声离开了后花园。
而慕楠这边。她呆呆的望着池水中倒映的自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自从她得知自己身份后,就整天都魂不守舍的,或许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穿越了这个事实吧。虽说她在现世时也是无父无母,但好歹身边还有一位严肃古板的爷爷。
爷爷……想到这里,慕楠不禁陷入了对现世的回忆……
慕楠本出自军人世家,祖上无一不是军功显赫的大人物,爷爷也是位德高望重的退役老军人,日夜期盼的就是希望家里能够再出一位军人,可惜的是独子不争气,宁愿当个戏子也不愿去当兵,结果被迂腐守旧的爷爷赶出家门,不久后便与爱妻双双出事故逝世,仅留下一女,便是慕楠,悲愤交加的爷爷把希望寄托在了慕楠身上,果然慕楠不失所望,以最高分的成绩考入了中央警校,了了爷爷的一桩心愿,但可惜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入职就得罪了顶级上司,从女特警降到了一个可以日日偷闲,好吃懒做,仅负责管理普通资料的小职员,爷爷渐渐年纪大了,加上被这事刺激得厉害,在一个雨夜里悄然去世。
慕楠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神伤,想想自己在现世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或许让她来到这里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但转念一想,来到这里后,老天还是给她安了这么个无差别的身世,尽管当中有说不尽的曲折,可她依然算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她记得在现世时,也恰巧是这个年纪,父母走了的……这么想着,她就有些同情这个叫南柯的孩子了。不同的世界,却是相似的命运。
沉默许久,慕楠突然握紧手心,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随后抓起身边的几块小石头,往水中倒映的自己投去,激起阵阵水波涟漪,心中所想却恍若明镜:既然如此,那么……从今日起,她,就以慕南柯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时间飞逝,一晃眼,几天就这么过去了。在慢慢适应新身份的同时,南柯也没闲着,时常在阁里上窜下跳的,收集到了不少关于烟雨阁的事儿。
烟雨阁,皇城最大的一所歌舞坊,坊主柳三秋,也是南柯口头上的三姨,外人称道三娘娘,名号由来是其性格泼辣和手段强硬。全阁上下共有十三余人,分别是:和花瑶同时期的头牌舞姬牡丹,管事舞姬若水、知雨,乐师空歌,自由舞姬茉儿、彩荷、梅兰、明菊,小舞姬若干。
据这些天的观察所得,南柯发现烟雨阁白天一般都是闭门不待客,只有到了晚上那才叫好一个歌舞升平。夜夜笙歌,长袖善舞,琴音,欢呼声,谈话声如雷贯耳。这也正是南柯能够切身体会到的,每晚失眠的罪魁祸首。
这日清晨,南柯被若水、知雨早早叫起,洗漱打扮。
“哇,好可爱啊,柯儿长大说不定会是个祸国殃民的主~”知雨开心的说道。
这被若水投以一记白眼:“瞎说什么呢,柯儿不要听你雨姨的话,我看看,嗯……这衣服终究还是太大了些,但没事,再过个几年也适合穿了。”
“等等,雨姨……?为什么我是雨姨,你是姐姐,不公平,柯儿,你可不能这么喊。”
“有什么关系嘛……”
“当然有啦……”
两人一边摆弄着衣服一边斗嘴,南柯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
但她还是想知道:“姐姐知道今天这是要干嘛吗?”
知雨笑着回答道:“姐姐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三秋姐要带你出去玩。”
若水也跟着说道:“总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在她们聊着天这会儿,柳三秋已经到了门外。
若水,知雨识趣的退下。
看着面前的粉嫩小人儿可爱至极,柳三秋脸上随即挂起笑意,把手里拿着的灰色斗篷往南柯身上一披,吐出两个字,道:“走吧。”
南柯听言,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门,并疑惑问道:“三姨,我们这是要去哪?”
得到的却是柳三秋淡淡的回答:“皇城,。”
南柯心中明了,她要去见的是那个人——她的娘亲。
……
皇城,是将军陆槐的府邸。黑瓦青砖,白墙红柱,台阶数级,门口有两只恪尽职守的石狮,门上是一对虎口衔着的铜环。如此气派,却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看,南柯对此心中一叹。
按理说通常嫁人都会有三日回门的说法,可偏偏烟雨阁被金家老爷子说成不是什么好去处,所以也就省下了这一道。
两人斗篷加身,乘着马车绕过正门,在后门停下。
由于将军娶妻的闲言碎语未过,柳三秋自然不能在此时多添事端,故而此次入府极为隐秘,加上出身低微,不可从正门入,便只能绕到后门进了。
下了马车,柳三秋左顾右盼的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被一个穿着翠绿布衫的丫环打开了。
“……夫人在房里恭候多时了,二位请随我来。”
柳三秋拉着南柯在丫环的带路下走入,极大,为了避开一些人多嘴杂的地方,而绕道走得费时了些。
虽然未能仔细一观府内的景色,但单凭沿途的环境大抵也是可以想象得出来,南柯边走边环顾,心想:嗯……倒是雅致。
走了许久,才终于在一处房门前停下。
绿衫丫环轻轻的敲了敲门,对里面喊道:“夫人,两位客人到了。”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好,你退下吧。”
绿衫丫环应了声是,往后退了几步,便转身走了。
南柯抬头看了眼柳三秋,正巧柳三秋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竟不知说些什么。
“进去吧。”柳三秋缓缓说道。
南柯咽了咽口水,扬起小手使劲一推,门开了。
只见一位美丽的妇人坐在桌子旁,绣帕掩嘴,泪眼盈盈。
南柯看呆了,眼前的妇人一对柳眉清丽娟秀,一双杏目娇媚含情,唇瓣似滴了血的玫瑰,映衬得牙齿洁白无瑕,头上银簪盘发,梳着抛家髻,眉目顾盼生姿,举止端庄得体,周身气质绝佳。此前还觉得三姨描述的美貌娘亲太过夸张,现在看来世上竟真有活赛天仙的女子存在。
“柯儿……”
花瑶颤颤巍巍的喊道,伸出双手欲搂南柯。
南柯还在惊叹中未回过神来,对她的叫唤恍若未闻,见她伸手过来,一个激灵,便本能的躲开。
见如此,花瑶以为定是南柯怨她了,便随即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柳三秋见状,慌了,扯下斗篷,连忙上前拍了拍南柯,对花瑶说道:“阿瑶,你不要这样,柯儿这孩子大病了一场,忘了很多事儿,并非是怨你。”
说着,柳三秋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她还犹豫不决的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花瑶,直到她确定了南柯失忆加之行为奇怪才作出决定来一趟。
花瑶听后哭得更厉害了,柳三秋只好柔声安慰她,开导她。
“都怪我,若不是我执意嫁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的柯儿,差一点就……”
“我也有责任,说什么要帮你照顾好柯儿,结果,唉……”
南柯看着她俩说着说着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完全没有理会被晾在一旁的她,南柯撇撇嘴,唉,女人。
于是她只好扯了扯柳三秋的袖角,说道:“三姨不要哭。”
柳三秋这才注意到她,一边拭泪一边揉了揉她的头,说道:“柯儿乖,快去哄哄你的娘亲。”
不知为何,南柯看着同样哭成泪人的花瑶,竟没有任何举动,或许是因为她们第一次相见,很陌生的感觉。
南柯就那样木木的站着,十分不自在。
这让原本满心期待的花瑶有些失望,低垂下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不管是不是失忆,你都会怨了娘亲,可娘亲真傻,明明知道却还是满怀期待的希望你能理解,能原谅……”
“柯儿,你看你把你娘弄得!”
柳三秋开口训话,弄得南柯也实在过意不去,只得生硬的叫了声:“娘……”
然后补充道:“我,我有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所以才会这样,娘亲不要胡思乱想。”
接着看了眼柳三秋,只见柳三秋投来赞赏的眼神,南柯这才松了口气。
花瑶听后止住眼泪,叹了口气,道:“也是,或许真是我想太多了,那如果……娘亲想再问你一句,你可曾有责怪过我?”
一听此言,柳三秋皱了皱眉头,道:“阿瑶,你这又是何必?”
“我就是想知道,想问明白,不想因为此事让我们母女之间有了嫌隙而已。”
南柯又望了望柳三秋,这可要她如何作答?只见柳三秋隐晦的摇头示意,她当然是想南柯说不的。
那自己呢,南柯呢,若说不怨是假的,若不怨怎会病逝,连生存的欲望都没有,她应该怎么回答,是用一个三岁小女孩的脾性去回答,还是用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熟女性心智去回答,她该,用什么心情去回答?
思忖片刻,南柯终是沉重的点了点头,说出一番话:“我是不会原谅娘亲的。”
闻言花瑶泪水又在眼眶闪烁,虽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但她还是抱有侥幸,想要寻求原谅。
话锋一转,南柯又说道:“如果娘亲过得不幸福,我是不会原谅娘亲的。”
花瑶错愕,她的柯儿……随即豁然明了,转哭为笑,使劲点点头将南柯拥入怀中。
柳三秋在一旁看着也是高兴,心想:行啊,柯儿,不枉我带你来走一遭。
不管如何,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她能力没有大到能帮南柯逆转格局,但她可以让一切事情都变得好起来,开心是一天,不开心是一天,竟然让她来到这个异世,那么她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小南柯,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接下来花瑶和柳三秋唠唠家常,留两人在呆到日落时分才离开。
三姨今天特别高兴,抱着南柯走在的回廊上笑嘻嘻的说道:“柯儿今日嘴巴怎的如此甜,你说出的话让三姨和娘亲都惊到了。”
接着在南柯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我们柯儿真是长大了,都会哄人了,以后啊,就多来陪陪你娘亲,再过不久,你就有弟弟妹妹抱了。”
说着,两人已出了,乘上马车,在晚霞斑驳的小道上驶回烟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