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五岁那年,元熙五年,沧州恰逢百年不遇的大旱,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师父命众师兄弟与我一同下山救济灾民。
我不是第一次下山赈灾,上次黄河水患,我便随师父一道去过朔州,想来已有两年。但见到遍地的灾民时,我还是被这绝望的景象吓到了。
百姓流离失所,街上饿殍载道,余下苦瘦不堪的人脸上尽是菜蔬之色。这还只是秋粮绝收之后饥荒刚刚开始的景象,更凄惨的还在后头。渐渐的,老百姓不堪重负,往南方逃荒,从山上下来到沧州,我所到之处,沿途灾民,有摘树叶的,有挖草根的,有吃树皮的,凡可以充饥的都被吃得一干二净。乞讨之人随处可见,走不动的,即毙倒在途。更有甚者,丧尽天理人伦,城外就有卖人的“人市”,出儿出女,不计价钱。我曾亲眼看见一个瘦骨嶙峋妇女竟然吃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个刚几个月大的婴儿,景象凄惨,触目惊心。
沧州城内的粮号,有几家搭了帐子煮粥赈灾,可那样的时候,人人都只顾自己活命,那似水清的稀粥,面前排了一条街的长队,只怕是无人吃饱。
我们奉师父的命拉来的十几车粮食马上就不够了,只好让小师弟回山上运粮食,等着马车回去运粮的日子也只能凭这身医术救人,多活一人,也当是我多一分心安。死的人多了,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也不得而知,这样的日子,疾病更是横行肆虐。我们支起帐子给人看病,忙活了几天,饿得头晕眼花,一身白衣在尘土里滚了几道泥泞不堪,只怕比谁都要寒碜,我告诉自己再忍忍,粮食就快送到了。
从终南山到沧州不过四五日的路程,快马加鞭今日也该到了,这四日却恍如半世之久,我等得心烦意乱。这日我坐诊之时,一声清脆的马蹄声传来,“师姐,我回来了!”抬头一看,正是小师弟宋祈。看到他和身后的马车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连日的劳累加上滴水未进我早已精疲力竭,只待宋祈他们平安赶来,才能安心休息。我应了一声:“嗯,来了就好,快把粮食拿去给大师兄。”师弟马上将马车上的粮食搬过去给大师兄熬粥,厨房的事一向是大师兄在操劳。
我正出神地看着宋祈忙着搬运粮食,忙前忙后,一阵剧痛让我回过神来,我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伤口处还向外流着泌泌鲜血,我察觉嘴角有一丝腥甜,这才注意到那是我方才接诊的病人,他正对我吼道,“快把粮食交出来!”他仿佛眼珠都要从眼眶中眦裂出来,猩红的眼眸透着贪婪的目光。刚才一番折腾已经几乎耗尽我所有的力气,我忍痛挣扎着:“放肆,你休想!”那匕首扎得更深了,被他抽了出来又捅了一刀“快点交出来!”,我痛得失去了理智,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师弟,快来救我!”便没有力气地倒了下去,仿佛断了线的木偶。
在我倒下去的瞬间,却看到了我见过最美好的画面,一件素色烟纱罗裙赫然出现在眼前,和美好得不真实的面庞,有生以来遇见你,何其有幸。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