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咬破深夜的唇,那抹殷红留在天际。
彼时彼刻,穿戴一新的凌笙已然盈盈站立在凌府门口,她那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犹如极好的墨缎,有着油润的光泽,梳的是无比精致的十字髻,两鬓皆簪了朵淡黄的蔷薇绢花,重瓣累叠,颜色由浅入深,甚美。髻间点缀了细小的浅紫绒花和碎珍珠,垂珠却月钗和白玉响铃簪更是恬淡美丽,凌笙生的俏丽,丹唇不点即赤,娥眉不画即青,巧笑倩兮,妙目生辉,可谓是“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她一席丁香舞蝶绣球宫装,腰间束以玉璧垂苏,更显窈窕身姿之曼妙。
凌笙向着父亲与嫡母沈氏和生母云氏行了大礼,妙目含泪,口中道:“女儿去了,今生今世怕是难以回家,父亲母亲,还有娘亲,请多多保重!”语毕,由着自己的陪嫁侍女云兮和雨兮扶自己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虽说家住京城,但到底离皇宫是有那么一些距离的,等到了宫中偏门贞宜门时,天空已经是湛蓝明亮,万里无云。有几个新晋宫嫔已静候门外,其中就有与凌笙自幼交好的礼部侍郎之妹余萧儿,她见凌笙也中选了,欣喜不已,便拉着她的手与她闲聊。
随后有几个新晋宫嫔匆匆赶到踩点而来。而后,吉时便到了,宫中的宣旨太监前来宣旨,萧姐姐封了从五品良娣,而凌笙,是封了正六品贵人。而那日选秀与凌笙发生口角,张扬不已的陈芷淳,仅仅是小小常在,凌笙想起那日陈常在对自己莫名的羞辱挑衅,而现在自己的位分却高于她,这让凌笙有些小小的快意。
之后,便是跟着引路嬷嬷前往自己的住所——宜和宫了,那嬷嬷姓刘,她跟凌笙介绍说,"宜和宫一宫主位是昭仪顾氏,三皇子和二公主的生母,为人不错,很好相处,九年前入宫。”
等到了宜和宫门口,凌笙给了刘嬷嬷一个精致的玉镯算是谢礼,便进了宜和宫,按规矩前去正殿拜见昭仪。正殿是未央殿,才在殿门口,就见到了精巧却不繁琐的装潢,熏着恬淡的映月香,令人无比舒适,前脚刚迈进殿,就收到了宫女的热情款待,那宫女一副掌事宫女模样,她真挚笑道:“见过贵人,贵人万福金安,可惜,凌小主来的不巧,我家娘娘刚刚去了皇子殿,小主一时半会儿是见不着的,奴婢掌事宫女梅夏,奉娘娘之命,送小主先去安歇吧!”言毕,略施一礼,便带着凌笙去了瑶花堂。
瑶花堂内已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候着了,见了凌笙恭恭敬敬道:“奴婢见过贵人,贵人万安!”凌笙微笑,说了声平身,便连着梅夏,一同给了赏银,一个打扮格外俏丽的喜得深深一福,道:“奴婢荷冬,谢小主赏赐。”另一个则文静许多,她谢道:“奴婢贱命桃秋,多谢小主赏!”太监小喆子笨嘴拙舌的,只是连连叩头,直说感谢,凌笙微微点头,便让两个陪嫁侍女简单收拾了,半倚在芙蓉榻上眠了眠。
待到醒来,已是中午,膳房刚刚送了午膳,送来的三菜一汤,分别是草菇火腿西兰花,蟹肉凉拌笋,熏干马兰头,汤是白菜豆腐汤,凌笙不挑食,哪怕菜凉了都吃的所剩无几,吃饱了,也无所事事,于是就做起了绣活儿,直到听到门外传来"昭仪娘娘到------''便连忙放下东西,出门相迎昭仪娘娘。
凌笙心想“坏了坏了,昭仪娘娘何时回来了呀,自己作为位卑者未去拜见位尊者,反倒让位尊者亲自前来,实在无礼啊,这会子昭仪一定是心中不悦了,一会儿准要挨训了”凌笙心慌不已,连忙向着眼前的蓝衣妃子跪下,施了大礼,口中惶恐:“臣妾凌氏,见过昭仪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臣妾初入宫闱,不知礼数,未前去拜见娘娘是臣妾的不是,还望娘娘见谅!”
那蓝衣妃子正是昭仪顾氏,她慵懒一笑,亲切道:“妹妹快起来,这怎能怪凌妹妹呢,梅夏跟本宫说了,你先前来过未央殿,只是本宫去看一双儿女了,所以未能见着。”凌笙谢过昭仪,便起来了,垂眸羞涩道:“昭仪娘娘何时回来的,臣妾也不知道……反倒是让娘娘跑这一趟辛苦。”
顾昭仪和蔼道;“本宫刚在刘修媛那一起用了膳,才回来呢,是菊春未来通报,倒让妹妹着急了!”昭仪身后的一个大宫女连忙跪下,口中道:“都怪奴婢不好,未能及时通传贵人小主,小主恕罪,娘娘恕罪!”凌笙哪敢怪她,便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菊春姑娘不必自责,这其中,也有我的不是,姑娘请起。”语毕便拉了菊春起来,菊春连忙谢恩。昭仪深深的望了凌笙一眼,眉心一跳,随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凌笙不解其意,只好陪着笑了笑。昭仪点了点头,说;“晚上和本宫一起用膳吧。”说完,就扶着梅夏的手,走了。
晚上,凌笙便来到了未央殿,收到了昭仪的热情款待。关于吃食,宫中的嫔妃也分三六九等的,像皇后太后,每顿份例的菜都是丰富琳琅的,哪怕是三更半夜忽然饿了,也是可以任意点菜的,根本不用花什么银子,嘴皮子也不用动,摸摸肚子皱皱眉,就会有人恭恭敬敬地奉上来,妃子娘娘们,每顿菜肴比皇后少,也不能随心所欲点菜,不过点菜权利是有的,花点银子总能点到喜欢的菜,而像凌笙这类的身份低微的宫嫔,只能是给什么吃什么,没得挑,要点菜?可以是可以,但得大把大把往膳房塞银子,才能点到一样合口的菜。。昭仪的菜肴,那不知比凌笙的好了多少,今晚菜肴丰富,凉菜有虾籽冬笋,芥末鸭掌还有椒油茭白,热菜有酱焖鹌鹑,五彩豆腐羹,清炒玉兰片和清蒸鳜鱼,汤是架在炉子上的砂锅汤,牛肉,口蘑,火腿,虾仁,腐干和干贝在翻腾的汤水里散发着诱人的浓香,按照规矩,凌笙坐在了昭仪身旁,等昭仪动了筷子才敢夹了一口茭白,菜都是极鲜美的,但最最鲜香的砂锅汤凌笙只是喝了一小碗,反倒是被昭仪说成寡淡无味的那道玉兰片,凌笙用了好些。
凌笙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吃食而“知味”的女人,就如她的小字芝蔚一样,那些浓油赤酱鲜美的,万物无可方比的食物,她并没有那么喜欢,食物的美味便在于本真的原味,纯粹的原味。喜欢一个食物,不是一天到晚换着花样的烹调吃喝,而是简简单单知道食物的本味,做到吃食而知食之味,简单来说便是知味(作者按;此“知味”非彼知味,并非是食髓知味的那个贬义词,就只是“知食之味”)。
这一品质,大约和她的庶出的身份有关吧,从小到大,家里给什么吃什么,云氏告诉她,为了生存,要过好每一天,享受生活的每一个小小恩赐,送来的食物若是寡淡不合口味,也要细细品味食之本为的口感。所以,在这十五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生活,养成了吃食而知本味的习惯了……凌笙咽下口中的冬笋片,思绪也飞了回来,但她并不知道,刚刚走神时,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昭仪头上象征了昭仪身份的海棠步摇出神,这让昭仪恬淡温和的面庞上笼起一丝不悦和怀疑,不过一会儿便恢复了往日的的和蔼。
初入宫闱的凌笙并不知道,走神时自己的无礼,也不知道明日后宫的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