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温适宜人侧头观赏氤氲的峡谷对岸,白色云雾环绕的山峰逶迤而青黛与朦胧的天空相处和谐天籁和宁静,微风轻吹脸颊几丝惬意散布全身。
青石板上几分黑影翳然瓦片下,倦鸟归巢惊落一片枯桐叶口衔泥虫,冬日几分凉意提醒自己伸指裹紧未系纽扣的殷红斗篷履步进阁抬眸环顾四周。
苏独微扬了扬手示意让手下一众杀手再阁外等候,只命许青衫一人陪同进入,海南黄花梨所雕成精致木椅由下至上蔓延精致雕刻花纹,盘虬红梅朵朵绽放倒是应和主人的性子,苏独微多多少少都猜出来是谁这般舍命救了楚乔。
宇文玥领了苏独微入内目光落在床榻上昏沉睡去的少女,脸色难看很是憔悴,坐在榻上的萧策回身见宇文玥领了一队人入内眸子微眯了眯,瞟向苏独微腰间那块令牌瞬间心知肚明,他抬眸看向二人勾唇轻笑:“燕北秘府的人,看你们同时出现还真的不习惯。”
苏独微掀下斗篷帽子径直走入内堂,动作机械化面无表情,抬手试探楚乔脉搏眉心微蹙很快便舒展,缓缓起身正要走出去却被宇文玥拉住了手腕。
“解药。”他嗓子沉沉,显然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冷眼瞥了眼苏独微。
女子甩手便挣脱侧过身瞟瞟床上的楚乔,朝门外人吩咐:“去找辆马车,启程回燕北。”
宇文玥深深叹气心中委实不爽,他手已紧握成拳恨不得将苏独微教训一顿奈何自己在意楚乔性命只好就罢,他道:“我希望你遵守你的话。”
“你放心,我会让你们再见面的。”苏独微勾勾唇稍退了两步目光投向宇文玥,“不用感谢我,我这个人向来最看不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
说罢,提步离开。
月七目光随着苏独微望去,不语,随后便跟了去。
午后阳光透过小而明亮的窗打在窗边绿箩的叶片上叶脉清晰可辨绿色轻盈明亮,苏独微站在梅花枝下等候手下人安置妥当,月七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并未有所举动,他望着殷红树下的女子一袭艳色斗篷裹着瘦小身躯,青丝及腰微微挽起没有华饰点缀,她颔首看着枝头迎风而开的腊梅神情没有一点波澜,仿若早已心如止水不再踏足红尘事一般。
“你变了。”月七淡淡叹了声。
苏独微闻声回头望向身后人,月七倒是没什么变化一袭黑色衣衫手提长剑剑眉英气如刀刻,只是瘦了些憔悴了些,他眼神里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再容不下她人。
“是么?”苏独微言语淡淡,笑容依旧动人,宛如冬日里的海棠一样,“许是你未看透我罢了。”女子敛敛衣衫斗篷转过身去,步步朝月七逼近,“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苏独微所言月七怎会不明白,他从心里认为苏独微只是被形势所迫,仅此而已。
“若你当初种种都是所谓的利用,离开的前一晚你又为何....”月七不忍再说下去,手指紧攥着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摇摇头抬眸间便是泪光闪烁,“不相信....”
“月七,过去只是过去了,或许曾经我真的爱过,那都只是曾经。”苏独微别过身去躲着他的眼神,生怕自己再为之所动,贝齿紧咬着嘴唇渐渐腥味溢满腔中,“忘了吧,我不值得。”
月七破涕苦笑,道:“独微,我生是宇文家的谍者死是宇文家的鬼,但我的命是公子的,但是我的心从来都是你的。”
苏独微不语,却不知为何脸颊滑过清泪滴落在手背上声音细微惊醒着她,时过境迁她还是忘不记和放不下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但是,对不起,我有我的使命,你也是。
宇文玥大致替楚乔打点了些将她送上了马车,燕北秘府的人紧锣密鼓安排车马赶回燕北同燕洵汇合。
苏独微跨上马背熟练拉扯缰绳,她望向宇文玥发现其目光不舍看向马车很是担忧。
“你放心,我会让你们再见的,不用谢我。”苏独微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月七,“算是我欠你的最后一个人情,回了燕北我就会替她解毒。”
开路人扬起马鞭,启程归途。
......
微光映射密室结构青石砌成,阴暗的室内书整齐摆放阴森物件摆放四处,唯有墙上模糊的彼岸花图案引人注目栩栩如生。
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尚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与四处微光同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挟着几丝阴森气息。
苏独微将楚乔带回了燕北却没有禀告燕洵,将其安顿在燕北秘府的密室中替她疗伤等她慢慢恢复。
她不杀楚乔自有她的道理,楚乔的存在无非就是在扰乱燕洵攻打长安的计划,她自然不会让楚乔坏了燕洵的复仇大事。
窗户探进的阳光打破睡眠,楚乔伸手胡乱眼前遮了遮,微微皱眉弯遒劲手臂揉揉后脑抬头眯眸看向坐在床头边上抿唇露深浅酒窝笑的苏独微。
“阿微...”楚乔声音极小,有气无力的。
“醒了?”苏独微扶她坐起拿起枕头替她摆好位置,唤人将吃食端来,“你都睡了三天了,终于醒了,可吓坏人了。”
楚乔揉揉脑袋只觉刺痛什么都记不太清,隐约记得掉下了山谷被萧策救起,之后的事全然没了记忆,她抿抿干唇启言:“这是哪儿?”
“燕北秘府。”苏独微柔声道,将粥水递到楚乔面前,“吃点吧。”
“燕洵呢?”
女子撩裙下摆泰然而坐,眉眼染笑看起身挽袖伸手托杯底,左手捧着坛耳伸指勾住边缘,缓慢倒进盖碗杯内留三分余地,将清茶放置一旁双手端起杯底轻落在面前。
“燕北大魏开战在即,他在前线指挥作战,安排我等你复原了再给你安排任务。”
楚乔捧着热粥抿了口,清亮目光落在苏独微身上淡笑着回应,问:“我隐约记得我坠落山谷是萧策救了我,又怎会?”
“我手下的人一直在找你,我们知道魏舒游也在追杀你便一路跟了去。”苏独微倒是没有丝毫隐瞒地将所知说出,“你得好好养伤,燕洵需要你。”
“我已经派人告知燕洵你回来的消息,想来很快仲羽就会来接你了。”
苏独微朝许青衫扬了扬手吩咐让人替楚乔沐浴,换身衣裳整理妥当等候燕洵的命令。
光洁铜镜斜立妆台映出人泰然端坐模样,抬臂拿过粉盒修长双指夹起雪兔绒的扑子轻蘸的些须脂粉,薄薄地敷一层拍脂粉更衬肌肤莹白无暇。拾一寸檀色眉笔俯身凑近镜面借缕烛光划过双眉勾得双眸神采奕奕,上好胭脂自眉眼处晕染至两鬓方为结束,眼尾青黛一挑画出一对凤眼,两瓣唇轻含口红纸留下绝美印记。
苏独微满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缓缓将木梳子放下抿抿薄唇。
“苏姑娘,我们真的不动手?”许青衫不理解为何不尽早除掉楚乔,“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依我看,以后有的是机会除掉她。”苏独微勾唇冷笑,目露寒光,“不知我一个想杀她我又为何要沾染尔等事?”
镜中的女子堪称绝色,但却是一个狠而无心的人了。
......
次日,仲羽便派人安排楚乔到蓝城驻守让她远离是非之地,其余人留守燕北商量作战细节准备抵抗魏军攻打长安,一个无家的可怜人又叹什么家国情怀,复仇便是最大的信仰。
燕北荒凉万万不是打仗杀敌的风水地,加上已入冬天草原遭了灾民不聊生难以解决粮草要事,草原八部虎视眈眈地瞅着北关动静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前有大魏军队兵临城下后有草原部落势力夹击,燕北处境左右为难并不占上风。
“殿下,如今我们粮尽弹绝难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而乌先生和大梁筹备的粮草要一个月才能到,如今草原八部在殿下压力下答应派兵,但是若没看见粮草他们不会出兵。”
“殿下,如今大魏军队抽调频繁,看来他们已经做好出征准备,至于这场仗怎么打在哪儿打我们都需要从长计议。”
燕洵坐于主座听着场下各军将领喋喋不休接二连三的炮轰,让他委实觉得头疼极了,两面压力夹击让燕北落入两难境地,但复仇心切早容不得半点忍耐了,听着座下几位将领顾着分辨却丝毫不将要事放在心上,着实让他烦心。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而揣诸侯之情。量权不审,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
苏独微身穿淡色素罗裙透出优美身段,冬风凛凛几缕发丝蹭着脸颊随意又艳丽,目光中略带着一丝傲气给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那一眸的微笑有着不畏寒意的傲然。女子缓缓步入军中大营气质清然却不输帐中这些常年征战的将领,她轻撩起斗篷步到燕洵身边瞥了眼座下几位将军,勾唇笑笑。
“何为量权?度于大小,谋于众寡,称贷财有无之数,料人民多少。如今我方境地两难各位将军若还只将个人得失算计的这么清楚,燕北还要你们何用?”
燕洵见是苏独微心里也算多了份安稳,苏独微从小便是秘府熟读捭阖策的谍者,往日定北侯在位时也常让她学习军事好让她将来能为新君效力,如今兵临城下苏独微的建议倒成了燕洵的定心丸了。
“那苏姑娘有何见解?”程鸢不屑地瞟了眼苏独微,言语轻挑。
苏独微倒是没把他放在眼中,朝燕洵拱手道:“殿下尽可放心按您的计划直逼长安,剩下的独微自会替您安排妥当。”
众人万万没想到苏独微竟会提出这般建议,直逼长安虽是最好计策但这等同于放弃了燕北,放弃了整个家国。
“好,就依苏姑娘的。”燕洵会心笑笑,点头首肯。
大帐帘子大开月光泛白照射进账内茶案反光被照得通透漂亮,上面放置有做工精致的瓷质茶具盛着热茶,木凳被隐在暗处隐约有一个人坐立在那里良久。
“嗒”一声清脆,打火石在黑暗中燃起一道橘红色的火焰,火焰对面是一张好看的脸,橘红色的光印上尖锐的轮廓也未曾因此柔和,隐在黑暗中的人轻笑了一声,无法轻易揣测这笑声其中含义倒是引得人毛骨悚然,朱红圆点在黑暗里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忽明忽暗。
“想什么呢?”苏独微坐在燕洵身边柔声问道,“阿楚这几天呆在秘府很安全你且放心,明日羽姑娘就会送她去蓝城。”
燕洵慢慢回过头看向苏独微,暗暗松了口气折臂举杯抿了口热茶呼出一缕细微白烟,他眸子坚硬却流离淡淡悲哀。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对家国抱着满满希望与向往,但当我九死一生回来的时候等待我得只剩下失望。”
苏独微换了个姿势落座望着正前方衣架上那布满血迹斑驳的铠甲戎装,她轻笑着道:“燕北不是曾经的燕北了,三年时间我心目中的燕北早已经面目全非。”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的已经让燕北百姓失去昔日热血反抗勇气,短的似乎还能看见昔日大火连烧皇城战乱流离痕迹。
“我从小呆在秘府看惯生死看惯朝廷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我早已司空见惯的一切此时却让我赶到分外寒心。”
燕洵缓缓将茶盏放下,目光突然凌厉,道:“燕北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现在挡着我面前的一切都会被我铲除,包括我的良心和软弱。”
“殿下若在位一日独微定助你夺下长安,完成您的心愿。”
深夜,苏独微站在小河边凝视着天空间的一片乌云,倾盆大雨一泻而下但是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雨珠顺着脖子锁骨淌进身上衣服紧紧黏在身上,仰头感受大雨砸在脸上轻微的疼痛朝着天空微笑着。
今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挡燕洵的路,无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