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洛调整了坐姿,让肚子能够更加平稳地安放,手心微微冰凉,虽然吃过这样一顿盛宴,可是手冰脚冰的毛病,却丝毫没有因为食材的滋补而变得温暖。
“主人请说。”阿碧也立刻表现出认真严肃的样子来,今天的他穿着正式,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这府里头的半个主子呢,梁千洛深感阿碧的进步,表面上却总是在批评。
因为他明白,阿碧还是有些小孩儿心性,若是一味的宠着她,怕他是要上房揭瓦呢。
“去给我好好调查,百里倾和穆家苑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交易。”
“他们之间的交易透明的很,其实我很早就有察觉,穆家苑总喜欢往百里倾的书屋跑,如此看来,怕是两人性情相吸。”
“绝不可能。”梁千洛笃定地说,手指头微微扣在桌子上,空气里传来了清脆的声响。
“百里倾最懂得投其所好,穆家苑也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你看他清心寡欲,可是他想要的东西,却比什么都能得到呀。”
“不就是想要嫁给一个寻常才子吗?这样还难以得到?”
阿碧嗤之以鼻,其实此打心眼儿里说,他嫉妒穆家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好的家庭环境,他怎么可能与天下人的意愿完全不同呢?
就是因为她从小没有受过苦难,不知道荣华富贵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多么重要,所以才会放着好端端的妃子不做,放弃了入宫的大好机会,原本也没有什么,只是穆家苑的这份清高,着实让阿碧有些伤心。
“这才是最难得的。”
“要我说,他就是不懂得人世艰难,还不是南宫纽烟将他宠在手心,让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吗?”
说完,阿碧的脸蛋微微胀红,因为他明显看见,梁千洛拿着一双挑剔的眼睛打量他,梁千洛的唇齿间散发出了思绪的凉薄,“你怎么了?”
“主人不要问我怎么了,我只是站在最寻常的角度去看这个人,他实在是太不惜福。”
“惜福不惜福的,不在我们今天讨论的范围内,你要知道,他身处在这样的位置,她的政治功能有多么重要,可是他能够有底气做不同的事情,手中没有一两个筹码,是绝对不可能的。”
阿碧百思不得其解,之前他不是已经松了口,答应与九皇子在一起了吗?
如今梁千洛又说这样的话,会不会是因为怀了孕忘性大,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呢?
“可是,他分明已经和南宫纽烟达成了协议。”
阿碧微微说道,声音渐渐低下去,在梁千洛的面前,他始终不敢班门弄斧,因为在揣测人心这方面,他实在是突出太多了。
“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这样有把握,九王子能够归顺于他呢?”
说完,梁千洛缓缓起身,手指触碰到的那一点点冰凉,在这个时候变得有温存。
“大概就是那份自信吧,像他这样的人,总以为比旁人突出许多。”
“你这就又是傲气了。”
“阿碧何德何能,有底气可以傲慢呢?”
阿碧说完,低头摩挲着腰间的带子,翠绿色的衣带,晃晃荡荡在风中,有几分难以言明的卑微,从心里头慢慢冒上来,他明白,自己终究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思绪浮沉之间,对人世间的不公平抱有某种幻想。
“后面再来谈你的事情,先说眼前。”梁千洛将话题引到了穆家苑的身上,他微微启齿,“你就这么想吧,她不愿意进宫的时候就能不进宫,现在年岁已高,却能轻而易举答应南宫纽烟的条件。”
是啊,这一点自己怎么没有想过呢?
明明就存在搅弄命运的嫌疑,可就是因为他太过于顺风顺水,才会让大家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她终究是个女子,终究是个被捆绑在政治马车上的女子,他为什么就能够这么自信?想进就进,退就退呢?
阿碧这才有些服气,因为他总算明白,梁千洛的确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一份远见,也不是南宫敏玉可以比拟的。
“还请主人赐教。”
“关键就是在百里倾的身上。”
“百里倾可真是狗皮膏药,到哪里都能贴上一些,现在他攀附上了穆家苑,怕是要干涉宣国的政治啊。”
阿碧一语中的,其实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只要点拨他一下,他就能反应过来,梁千洛这才露出了微笑,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那就太可怕了,百里倾手下党羽众多,而且既然深入到宣国,他就有资本力挽狂澜,更不用说外面的那个善如了。”
向来自视清高的阿碧却好像没有听见梁千洛的夸奖,眉头紧锁,带着几分沉思,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攥紧,背后冒起了冷汗。
“这些事情由不到你来扛着,你在这里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阿碧摇了摇头,叹息道,“夫人此言差矣,咱们早就是命运共同体,哪有谁能够独善其身的?”
“你倒是有觉悟。”
“阿碧若是没有觉悟,国王就不会一开始就这样相信我,这一份信任,阿碧就算绞尽脑汁,也是要对得起的。”
有一份温暖从心里升腾起来,梁千洛看着阿碧,将手拍在了他的手背上,“有你这句话,前方不管多么艰难,好像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夫人请放心,百里倾的阴谋不可能得逞。”
“你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呢?从一开始,他就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每一步都走的这样顺当,看起来不可思议,可是却合情合理。”
外头开始飘雪,梁千洛看着簌簌飘落的雪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真的如同夫人猜测的那样,他掌握着介入皇室宗亲姻缘的关键,那么只要我们静观其变,在必要的时候助推一脚,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我想安安心心将这孩子生下来。”
说着,梁千洛低下头去,抚摸着肚子,母爱的片刻光芒,在这个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阿碧心有神思,他点了点头,说道,“阿碧知道夫人心中的这份夙愿,若是有什么能够由我代劳的,我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