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我也不闹你了,这一次来,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明白。”
有许久的沉默从两人之间缓缓地转了去,这样突如其来的认真和严肃,是梁千洛不想要面对的。
终其原因,倒也像是一份有蔓延出来的不安与苦处,他不喜欢被人通知什么事情,因为一旦被通知,事情的发展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梁千洛的神色慢慢沉落,许久才说,“请母亲明示。”
南宫雪明微微颔首,“从前为了让天骏和家苑顺利来到世上,我从外头抱养了一个女婴,这件事情后来人很少知道,因为在为她处心积虑找了个好归宿之后,他就基本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
南宫雪明的手指头相互地绞在了一起,梁千洛仔细观察,便知道这个女人在说话。
有时候也能听到穆天琪说两句,关于这个苦命姐姐的事情,达到了目的之后,南宫纽烟就将他视为草芥,不仅让他和下人同吃同住,做的也是粗使活计,更可恶的是,他随随便便将她弃之于莽夫家中,任由人践踏。
不知道南宫纽烟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头难道不会痛吗?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梁千洛装聋作哑,装疯卖傻。
南宫雪明斜斜地看了一眼梁千洛像是对他的这番回答不很相信,他说,“你只是从我这里听到的消息吗?”
梁千洛笑道,“自然,既然是早就消失在咱们的视线中,又有谁会到我的面前说些无所谓的话呢?”
将手微微抬起,杯盏送到了嘴边,清新的茶水味道浸润肺腑,倒是很提神养气。
“可是前段时间,我听说他过得很不好,夫君又早早丧生,所以我打算,将她迎回府中。”
南宫纽烟说着,低下头去,看起来眼神中洋溢着慈母的光环,可是梁千洛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名誉受到威胁,南宫纽烟怎么可能走这一步呢?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即便是在对待女儿的婚事上,看起来极其尊重,到了不得不放弃的时候,也绝无可能坚持对方的信仰。
斋中有淡淡的佛香,梁千洛轻叹了一口气,“母亲仁慈,这样也算是给姐姐一个交代了。”
“我打算将日子放在年初头,到时候若是你们国家的人没走,也能见证我穆家的恩慈了。”
三句不离老本行,说不到几分钟的话,就又是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了。
“咱们国家,自上而下,从君主到平民,都是以仁孝为先,这点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的,父皇将我嫁到这里,看中了这里的风俗传统十分敦厚,即便是母国的人没有看到这一番场景,我也会专门写信回去,对他们有所告知的。”
南宫纽烟似笑非笑地挑眉,说道,“当真吗?”
“我哪里敢欺骗母亲呢?”
也是啊,仔细想想,除了自己总是以歪曲的想法揣测梁千洛的内心,他所表现出来的恭敬,好像到最后都会有所注脚,并没有欺瞒的意思。
只不过,这个女人始终危险,看起来一直被动,但是到了有所危急的时候,也会毅然决然地站出来,就像是之前在太后面前,他不也是不动声色地扳回一局了么?
想得倒是有些多了,南宫缓过神来,说道,“礼尚往来才是正道,你这样懂事听话,天琪一定喜欢。”
他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巩固地位对于穆天琪来说,才是此番最重要的事情,更不用讲,年关将其,四处都在蠢蠢欲动,即便是百里倾,这个时候怕也无法安生吧?
百里倾啊百里倾,你的存在给我带来了这样大的影响,越是纹丝不动,就越是让人惆怅害怕,怕他有一日突然做出什么样的大动作,而外头的善如,便是他最好的工具和利剑。
府邸的另一侧,一个男子手握般册书卷,陷入沉思。
是多久没有再回忆起从前那段与梁千洛的故事了?
其实身处这个位置,所有的过去都是原罪,他没有资格回忆,因为从选择做间谍开始,他就已经将自己抛弃于世人之外了。
那一年,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年纪,所得的关注总是太少,在百里国,嫡长子继承制度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而他,不过是茫茫皇子之中,唯一一个有些抱负的。
在其他的皇子醉心于刀戈铁马之时,百里倾就懂得喜读诗书,当然,这一切的推动力,在于他代替太子建功立业的想法。
那一年,在百里国与裴国建交之际,他曾和父皇去到过一次裴国,也就是在那里,他见到了梁千洛。
梁千洛是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女子,可是相貌温婉,知书达理,临溪抚琴的样子印在百里倾的眸子中,便再也挥之不去。
这么多年的一场梦,随着百里国和裴国关系破裂,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转世轮回。
百里倾也知道,梁千洛是裴国的掌上明珠,裴皇虽然已有太子,可是对于这个仅存的女儿悉心呵护,从来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是这样,她未来的婚事必定是周全万千的吧。
说实话,百里倾在梁千洛的面前除了自卑,就没有其他了。
虽然两人的婚约已定,但是随着国与国的分崩离析,一纸婚约早就不作数,更不用说,之后裴国的求和,早就成为两人今世缘分的一道绊脚石。
如今想来,也只有穆家这样名声赫赫的权势,才能配得上梁千洛吧。
窗前的剪影摇曳一番,倒映出了落寞的神色,善如总算是费尽心思跟他传递上了话,穆家苑总算有所动静,而穆良娣,也慢慢脱离了他们的掌握,起身争夺自己的幸福了。
“贾先生,我们家大小姐有请。”
下人的声音沉沉的,一步一步走进来,身后是嘉园灼灼燃烧的目光。
许久,空气中才传百里倾沉沉的声音:“什么?”
下人忙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句,又告诉他,是之前传经文的事情,百里倾只觉得不妥,这件事情都过去多久了?穆家苑怎么还用这样的借口找她问话呢?
刚想要拒绝,却听见了清脆的女声,“公子思索这么久,是想着要怎么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