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氲中,他的神情让她看不清,却只是瞥见那一方清俊剪影,就叫她万般心酸。
一手捧着茶的男子一开始只是淡淡的看着。
看着她怔怔的傻傻的落着眼泪,又手忙脚乱的去擦。
他多么了解她最柔软的地方。
了解到,知道如何一句话撞进她最酸软的地方,让她崩塌,让她愧疚,让她为他难受、为他哭。
她的眼泪,只能为他流。
可她连自己为什么会哭都不知道吧。
真是······傻。
柏纵横心底叹了口气。
眼看着她扑闪扑闪的掉着泪,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就要肿起来了,却还是那么用力的擦着眼泪,咬着唇,也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哭出声,就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坐在秋千上,垂着脑袋,掉着泪花。
他画地为牢,孤寂三年,想她时候,就一件件的为她购置东西,她喜欢的秋千,她喜欢的小院,适合她的时装,匹配她容色的绝世珠宝······
这些东西,就淡淡的放在那里,一如他赤裸狂热却从未宣扬的爱意。
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愿意回来的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的人,时间久了,酝酿出悲凉的绝望,那些关于她开心笑容的想象,都只是加重这些等待时光的孤寂和绝望。
他从暴躁到冷静,从冷静到寂冷,又从无边寂冷,到无际绝望。
他想过千万种惩罚她的方式——比如此刻,让善良如珥珥心酸到为他落泪,而他就带着报复的快感和张狂的怒意,冷眼旁观。
她欠他三年,总要拿一辈子来偿还。
可现在,她明明就坐在那里,坐在他无数次为她描绘的秋千上,委屈沉默的落泪,双眼红通通如被抓到尾巴的小兔子,整个人像是落进扑兽夹里的无助小兽,承受着来自愧疚和牵挂的心疼,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人能替他,她最依仗的人,在疯魔了三年之后,如愿以偿的冷眼旁观她无助心疼的模样。
比他想得还要可怜,还要心疼,还要···美。
明明是对她的惩罚,他却觉得,眼睁睁看着那些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里坠落下来,全都是带刺的鞭子,一鞭子一鞭子抽在他心上。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慕珥好久没哭得这么痛快了,连哽咽都没有的,就是一颗颗眼泪扑嗖扑嗖地往下落——
她觉得眼前天突然黑了的时候,才抬起哭得朦朦胧胧的泪眼往上瞧——
他梦了整整三年的圆圆的水眸,泪光闪闪的懵懵懂懂的瞧着他。
带着一丝求助般的无措:“大哥······”
刚发出那么一声,慕珥就被眼前高大的人有些狂暴的一下子抱了起来——拥进了怀里!
秋千叮当了一声,被他迅猛的动作弄得摇摇晃晃的——
慕珥被捂在他的风衣里,鼻尖全是淡淡的龙涎香,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却觉得突然安心。
小手揪着他的衬衫,哑着嗓子一声声的叫着:“大哥——大哥——”
靠在他胸口的小脸柔软湿润,还在不断的出水儿,把他的心口都染得潮湿一片。
他怎么能不心疼呢。
抱紧了怀里的小人儿:“大哥在。”
只要她要,岁月悠长也好,刀山火海也罢,烽火连绵也好,烈火焚城也罢,他都会在。
在珥珥小公主面前,柏先生甘为这世间最忠诚的奴仆。
慕珥也就叫了那两声,就更是埋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可以这样脆弱。
脆弱到忍不住呢喃着问出声:
“大哥····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大哥的身子僵直了一瞬。
慕珥就忽然哭了出来,细瘦的胳膊死命的抱紧他——
没等他回答,不敢等他回答,就哭着摇头,连连说道——
“不要了不要了,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大哥别不要我······”
她怕死了大哥,更怕死了大哥不要她。
她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她可以不和大哥在一起。
只要大哥别再不要她。
那人僵直一瞬,立刻将她紧紧包裹着——抱紧了她。
语气又惊又怒:“我什么时候不要你?!”
慕珥已经哭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瘫在他心口,哪还有什么顾忌,抽抽噎噎着小声说道:“就·····那天早上·····你亲口说的啊。”
柏纵横竭力压下眼中翻腾的情绪,脑海以最快的速度搜索出那天清晨的一切——
她的答案似乎突然近在眼前——
他必须用尽自己的控制力,才能防止自己在印证她接下来的话时,控制住自己不要吓到她:
“我亲口,说了什么?”
慕珥望见他眼中乌压压一片浓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动物对于危险情况的敏感让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
“我说了什么?”他的语气几乎是咄咄逼人的。
她不知道柏纵横此刻整颗心疼得在滴血,像是被人开了一枪,冒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咕噜噜地往外冒着血泡,他顾不得了,再疼也顾不得了,他要她的回答!他要知道她为什么走!
慕珥刚想说话,兜里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柏纵横一下子眯起眼睛。
根据他掌握的信息,珥珥的手机铃声一般不是这个声音,这个铃声应该是专门给某个人设定的。
这的确是慕珥专门给席牟阳设定的。为了让她随时知道席牟阳在叫自己,即便现在不是他的经纪人了,手机铃声的习惯却还没改过来。
慕珥手忙脚乱的退远了些,囫囵说了句:“大哥我先接个电话——”,
小心的瞥了大哥一眼,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
柏纵横冷冷的瞥过那三个字,眼神一瞬间露出阴狠。
她刚想按下接听键——
一道手风吹过,她手中猛的一空——
玫瑰金的手机‘啪’地一声被打落在很远处的地上——
慕珥下意识的回头去找,看到自己的玫瑰金整个裂开的时候,吓得心惊肉跳,赶紧想去捡起来看看还能不能用——
腿还没来得及挪动半分,就整个人被他拽进怀里。
“大哥——”
慕珥扭动了下,反而让他动作更紧。
头顶的呼吸是极其隐忍的频率,像是要吃人的野兽喷出的鼻息······
慕珥犹豫了下,到底是不敢再乱动·······
柏纵横捏紧她纤细的腰肢:“珥珥,不要让大哥问第三次。”
她垂着头,原本刚才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那时候到了嗓子口的话,被他这么一吓,现在再说出来,已经没了刚刚的娇软无助。
语气已经能够算是平静,只是到底还是难以启齿····声音低低地说:“大哥说,以后不再是我大哥了。”
捏着她腰肢的大手一下子扣紧了!
慕珥觉得疼,却不敢叫出声来,咬着唇忍着。
柏纵横看她眼角又开始犯了泪光,心头再多火气,也强行压住,放松了手里的力道。
一字一句的说:
“珥珥,你听着。”
慕珥不愿意看他,只揪着他的衣角,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等着被大人批评的孩子一样。
他低头看着她一片软软的头发,抬手抚摸着。
她心酸时候,尚且能在他面前落泪。
他现在,追悔莫及,心口酸疼,却只能都压着。
生怕再有一丝一毫的不合时宜,吓跑了他的小公主。
俊秀的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头顶上,让他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到她的耳朵里,脑海里,心里——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离开,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珥珥离开,珥珥,你······”
他闭了闭眼,把压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长睫轻颤:
“你是大哥唯一能回的地方。”
她是他的宝贝,他的心脏,他的家。
是他在外杀伐睥睨之后,唯一可得的救赎和温柔。
她走的这三年,不只是她在外的三年。
她或许仍旧过得很好,离开了他,过上另一种独立的、自由的、自在的生活。
可于他而言,是被她放逐了三年。、
这三年来,他日日回家,夜夜去她的房间,感受那越来越淡的草莓酸奶气息,越来越难以留住的关于她的味道。
他日日回家,却犹如漂泊。只有躺在她睡过的床上,她趴过的桌子上,才能稍稍觉得这人世仍旧可爱,此生尚有归处。
他一手抱着慕珥,一手轻轻摸着她软软的头发。
手下的小人儿身子微微颤抖。
慕珥不知所措的接连掉泪,终于想起来自己能做的事情。
一下子踮起脚来,搂住他的脖子,眼泪全都蹭在他价值百万的衬衫领子上。
哭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大哥怎么说我我也不跑了,我要跟大哥一直在一起!”
柏纵横眼底一片陈旧的痛意。
一直在一起······她的一直在一起,究竟是怎样的一直在一起?
终会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是如何想要一点点一片片的圈禁她、占着她,珥珥到了那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三年前那晚,她也是笑意盈盈的说,要一直一直陪着他。
后来她转头便跑。
可是不要紧。
不要紧,
这一次,珥珥再也跑不掉了。
他安抚的拥住她,淡淡呢喃:“不要紧,大哥会记住的。”
。。。。。。。。。。。。。。。。。。。。。。。。。。。。。。。。。。。。。。。。。。。。。。。。。。。。。。
席牟阳蹙眉,放下没拨通的电话,转头冷冷的盯着那领头的昳丽女人。
林导演的民国戏,是无数演员挤破了头也想来参与的大制作大精品。
他一个新人,能收到男主角的试镜邀请,对迅速走红,帮慕珥拿到三个亿大有帮助。
但是没想到,拿到的戏份是——作为朝廷嫌犯跪地接受拷打。
当看到金雅丽,他隐约明白过来,这一系列的巧合,并不只是巧合。
而慕珥的电话又是拨不通的状况·····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金雅丽一袭民国的玫红色牡丹纹秀禾服,端坐在沙发上,十分优雅自得的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丝毫没有弄花自己艳丽的玫红色唇妆,冷眼瞧着他那副嚣张模样,语带讥讽:
“席牟阳,你搞清楚状况。这部戏是女主戏,一切都要配合着我来,男主角给谁,要看谁让我满意,谁能跟我配合。是你今天自己来试镜的,连个片段都不演,难道直接靠着席家进剧组么?还是靠着那个慕小姐慕总经理?不巧了,现在我是女主角,我说了算,我说不要你,就没人能给你男主角的位置。”
席牟阳一向嚣张的气焰仍旧是烈烈灼人——一双暴烈的眼神冷冷的扫荡过来,让人心底发慌。
金雅丽周围的那几个小助理都凑近了她,略微不安的问:“雅丽姐,导演虽然说让您全权决定男主角的人选,但是要是真让席少当场挨打······您看要不然换一场试镜的戏份?”
金雅丽冷冷的笑了,唇角那昳丽色彩愈加显得妖娆,语气盛气凌人,寸步不让:“怎么?试镜就不肯挨打,正戏就愿意了?呵呵,是准备找替身啊,还是用抠图啊?我告诉你们,我金雅丽从来不跟不敬业的演员合作!”
又转向席牟阳,笑得愈加高高在上,有恃无恐:“席少要是受不了,就趁早回去吧,反正靠着这张脸,还能再红个几年,也省的真拍戏的时候,又出什么洋相,闹出什么丑闻,还要靠一个小丫头片子帮你摆平。”
席牟阳咧嘴一笑,语气不屑:“那个小丫头片子,可比你招人爱多了,不像你,穿着再贵的皮,也抓不住那个男人的眼睛,怎么?嫉妒慕珥?”
他这句话,稳准狠,一下子扎中了金雅丽的七寸,让她一瞬间变了颜色,愤恨之意再也掩饰不住——
他是个敏锐的男人,那天晚上金雅丽第一次见到柏纵横的时候,露出的神情变化,全都让他看在眼里。
那是一个女人面对仰慕的男人的时候,最常常露出来的眼神,仰慕,不甘,凄凉,嫉妒,愤恨——
金雅丽语气起伏不平:“用不着你管,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要么现在给我跪着挨打,要么立刻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