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时光过去多久,若易一直清楚地记得,父母带着他匆忙逃亡的那一天的情形。
夜幕快要降临的傍晚,出外觅食的奶奶不幸掉进了人猿们所设下的陷阱里。为了救她,正在陷阱旁边,拼命用爪子刨土的爷爷,也冷不防地,被一个小猿人扔掷的石块给砸中了头部。
狐爷爷觉察到境地险恶,他立即向儿子发出了凄厉的警报。正在附近,带着小九尾狐野外游玩的狐爸狐妈,听到这至亲的悲伤呼号,连忙赶了过来。
新出现的这一家三口,令人猿们更加兴奋不已,他们发出了急促地嘶叫,以呼唤其他更多大小人猿的到来。
狐爸让狐妈衔起小九尾狐,示意她先把孩子带走。他对着陷阱底处喊道:
“娘亲,您不要害怕,少等一会儿。我先把爹爹放到安全的地方,回头我再来救您。”
说完,他用口衔起爷爷就要走。可狐爷爷两只爪子牢牢地把住了陷阱边沿上的一块石头,从而使儿子拖不动他。
狐爸松开口,流着眼泪向他的父亲乞求道:
“爹,我们先救您和孩子回崖顶上去,然后我立刻就会下来,再想办法救出娘亲。”
狐爷爷咬着牙,忍住痛,抬起他那受伤很重的头,轻轻地摇了摇。他看了看那些正自远方向这里飞奔而来的猿人们,用坚定的眼光盯着儿子,急促地说道:
“不!来不及了。大壮,你和甘节儿带着如意赶紧走吧。暂时先不要再回云洞穴那里去,他们会跟着找上门的。那样,宝物就危险了。离开这里,向着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去试试运气吧,躲上一阵子再说。”
“不!爹爹,我们怎么可以丢下您不管呢!还有我的母亲!娘亲,您跌得重不重?有没有受伤?”叫大壮的狐爸再次回过头,向着陷阱下面着急的喊着。
“啊,大壮,我不行了。听你爹爹的话,赶紧离开这里,赶紧走!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啊!”狐奶奶的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却又焦急。
“大壮,我勇敢的孩子,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看到那些正在安排堵截你后路的猿人了么?”狐爷爷催促着,而且他的话说得飞快,快到几乎要听不清楚了。“记住我先前给你讲过的月神人的事,那个宝物就在你睡觉石板的底下埋着。记住!不是块玉石,是美玉下面的东西!你万不可违背了我们九尾狐族类的承诺,兑现约定!以后无论到了哪里,都要找找你“屯”叔和“萃”姑他们两家。好了,走罢,再晚就来不及了,愿你们好运!”
说完,他就纵身一跳,脑袋猛地撞到了对面的陷阱壁上,“嘣——噗通”,狐爷爷落到了陷阱的底部。
还没等狐爸和那只叫如意的小九尾狐的哭声喊出来,紧接着又是“嘣”的一声,狐奶奶也没了声息。
猿人们的狂叫声越来越近了,狰狞的面部表情已能清晰可见。狐爸瞪着仇恨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也许是因为好久不见这么多九尾狐的大发现,令他们兴奋过了头。也许是他们被面前这想当然的胜利大收获给冲昏了头脑,猿人们竟然只安排了几个小猿孩,在那里虚张声势地守着下山的路。他们以为:狐狸肯定是要往山上洞穴里逃的!于是更多的强壮猿人,散了开来,形成大半个圈,封堵住了上山的路。
狐狸就是狐狸,是世间最聪明的野兽生灵,更何况这还是拥有着九条尾巴的狐狸呢!他们的智慧可不是一般猿人们所能应付得了的。
狐爸与妻子甘节儿对望了一下眼睛。他忍住悲愤的眼泪,冷静地安排道:
“你带上孩子,我引开他们。去英水涧我们常洗澡纳凉的那个地方等我,从那里出发,我们去东方。”
话音刚落,他就朝着下山方向的那几个人猿小孩儿猛扑了过去。狐妈立即衔起叫如意的小九尾狐,跟在了他的身后。
人猿们还没反应过来应该做些什么样的调整,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婴孩痛苦般的啼叫;紧接其后传来的,是又一阵更加凄惨的孩童哭喊。
第一声啼叫,显然是狐爸发出的。九尾狐在生气时的怒吼,向来如同婴儿啼哭。狐爸的目的,就是要用这种哭声,吓蒙那些猿孩儿们,以便能更顺利地进攻了他们。果然,他的目的达到了。就在猿孩儿们因为这突然的恐怖来临,呆然不知所措的短暂瞬间,狐爸以飞快的速度,从最近的孩儿群中叼走了一个小猿孩,并与狐妈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窜而去。
后面那一阵凄楚的嚎叫声,正是那个被叼走的人猿小孩子所发出的。他被九尾狐咬着半个身子,撕咬处本就已是痛苦难当;而在狐狸地急跑中,小人猿孩儿那悬空的手脚又不时的为山石所磕碰;加之心里的无限恐惧,那种多重的痛苦,是谁都难以忍受得了。——这可以从他的悲嚎里感觉得出来。
狐爸正是想要这个效果,来达成他的计划,因为这样,就可以给那些猿人们以追踪的方向啊。事件的发展,也正是如此。在那些猿人惊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全体哗然而动,循着狐爸的方向猛追,要救下那被叼走的孩子。于是狐妈和小如意,就很安全地逃走了。
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愤怒的狐爸爆发出了狂暴的力量,虽是口里衔着一个猿孩,可是竟然毫不费力地连续跳过了几处险地,以至于猿人们怎么追,也赶不上他。
那个猿孩也已经死了,出于报复的仇恨心理,也为了更好的逃跑,狐爸在一处山涧的平台上,一口把猿孩吞到了肚子里。这正好做了他长途旅行所需要的食物,而身边携带的备用玉石,就可以留给自己的妻子和小如意享用了。最重要的是,人们听不到了猿孩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往那里寻找了。从而,狐爸也安全地抵达了约定的出发地。
九尾狐若易对刚才青丘山的这第段险道,集中了所有的精力,全神贯注地跳跃、攀爬着,并没有丝毫刻意地去想前面这些事情。但往事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了他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里,每一根皮毛上,甚至是在每一口的喘吸气息里。不用去想,他的潜意识里,就时时弥漫着这些往事。
又是一个灵敏而勇猛的跳跃,断崖峭壁上的九尾狐,毅然地扑向了一块距离较远而又凌空突出的巉岩。虽然略略偏了些,右后足扑了空,但靠着左后爪猛烈急促地几次快速蹬爬支撑,幸运的最后,他还是把摇摇欲坠的身子给躬了上去。
终于立稳了。危险过后,他抖了抖身子,好像要甩掉身上的尘土似的。
在这一跳中,若易的左后脚掌被岩石划破了,流出了血来。惊魂平定之后,若易才感觉到,他的两只前掌和左后掌,都生疼难忍。这种疼痛,是极度用力之后的痉挛抽搐。刚才,两只前掌拼命地抓扣着岩石的细缝,以把身体往前拉;同时,又要死死拿捏住,不能因为过大地用力前倾,而导致冲下崖去。
到了,从箕尾山归来的九尾狐若易,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又回到了他的父母曾经在青丘山上经常往来的“空中歇脚处”。
若易打量了一下他今晚抵达的目的地,一块骤然凌空的大石头,它最平整的地方,也不过是一处仅能容下两只成年狐狸的崖壁平台。这里也是他的父母第一次认识的地方,这可不是个谁都能料想得到、或者说虽也看得到却并不能真正到达得了的地方,因为它就突兀立于几乎垂直的半崖峭壁之上,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涧。
这里可以说是连善于在山地攀爬的山羊,不!就是比山羊还要厉害许多倍的山猫也不敢去尝试的;因为从外侧看,根本就没有多少可以下脚的地方啊!如果是一位从未了解过青丘山地形的野兽,没有十足的胆量,此时此地,它是决不会冒然跳跃过去的。若易心里暗暗庆幸,如果不是父母的详细告知,加之白天自己的仔细观察,并在脑海里设计好了恰当的应对技巧,他也未必就能保证,能如现在这般侥幸而又顺利地抵达此处空中险地。
可就是通过这个关键的地方,才连接起了九尾狐族群的此条秘密小道咧!当然这条通道,也只能是身体强壮到足够可以的九尾狐,才会得以被告知,并被准许尝试通行。他的父母就是在他们年轻时的通行尝试中,在这块危岩上相遇结识,并进而相亲相爱的。
从这里出发,绕着峭壁,持续往左旋转而上,再连续跳过几个险要的地方,然后可以抵达山峰的近顶处。在那个两峰对峙的最接近处,运用好那棵倾斜的歪脖子山松,就可以跳到北侧另一座山峰的颈部。然后再稍稍向右一转弯,往下跳到一块巨石上,再上跳一块小的岩石,就在那里,也就是靠近崖顶的底下,有一个山洞,那就是他们原来的家了。——若易刚刚抵达的这里,是整个路程的最险要处,所以才被称为“云洞转角”,是他们狐族在往来途中,稍稍做一空中歇脚的地方。
他们那个被称为“云洞”的洞穴之所以隐蔽,是因为从那座山峰的顶上往下面张望,在洞穴的出口那里,只能看到一块儿不起眼的普通石头,而恰恰是那块石头,把洞穴的出口给遮挡住了。因此没人想到,它的下面会暗藏玄机。而从这南侧的山峰上,同样也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狭窄的洞口正对的方向,恰是两峰夹峙的、直达天际的悠远深涧。加之,大多数日子里,此处都会为缭绕山云所遮护,所以,如果不是亲身抵达那处山石洞口,可以说从哪个角度,都不能发现那个山洞——他们九尾狐称之为“云洞”——的存在。
而从此处——云洞的转角——急转直下,转过山坡就是猿人们的群居栖息地。可以说,在这里居住是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但同时也可以说是要多安全就有多安全。因为猿人们是不会想到,就在他们的鼻子上面、眼皮底下,还会有不怕死的生灵,明目张胆地在做着他们的邻居。
今夜行程的任务目标已经达到,若易长舒了一口气。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会儿,美美的睡上一小觉了。至于说是内心偶尔升起的一点儿小兴奋:要不要超越前辈,不作休息,一鼓作气地赶至高峰的山洞?年轻的若易心里很清楚,自己目前对这个能力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有这些路程,脑海里有的,只是听父母讲过,或是父母衔他走过时的零星记忆。不要说自己并没有亲身走过,就是已经走过,顾忌到前面能量消耗的过多,又在这漆黑的深夜,或者从谨慎一点儿考虑,他也不会改变原定的计划——到此休整,天明再进行第三段行程——去冒险做这样的尝试。况且,借着黑色的掩护,今夜能安全到达此处的这个位置,若易相信自己的父母——假如他们能知道的话——就已经是非常地高兴了。
揪着的心放松了许多,九尾狐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左后脚掌,玉石的能量很快就使他止住了血。若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疲惫极了,必须要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他要睡足觉,养足精神,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
九尾狐在凸起岩石与山峰的连接处勉强躺了下来,他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靠近崖壁,以防止自己在睡眠中跌落谷底。
他刚进入梦乡,这些天来,朝思暮想的爹爹,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爹爹,爹爹,你看我跳上来了,你们曾经觉得难以攀援、引以为豪的、你和我妈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也能到达了!”若易猛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兴奋地扑上前去,搂住了他父亲的脖子,欢快地大声叫喊了起来。
他看到爹爹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并没有讲话。其实,他也没有给狐爸开口的机会,就又嚷了起来:
“对了,爹!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娘呢?她去找你去了!你们没有在一起么?那些大红火怎么样了?天神不发怒了吧?”
还不等爹爹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这时,狐妈又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嘿,如意!我的好孩子,你可真棒!你都比你爹的相当年还要威风、还要厉害了呢!”
这时的若易顾不上再等父亲的答复,就一头又扑到狐妈的怀里去了,他开心地喊着:
“啊!娘亲,可想死我了!你们终于都平安地回来了。哈哈哈!今晚的惊险与顺利,你们给我的惊喜,我倒真喜欢如意这个名字呢!”
“对了,爹爹!你当年为什么又要给我改名叫若易呢?”小九尾狐扭头仰望着他的父亲问道。
狐爸一直笑眯眯地在望着他。
“嗯,确实是一个男子汉了!”终于,他开了口,并没有回答孩子提出的问题。只是以这句话,来赞美孩子今晚的成绩。然后,他拍了拍小九尾狐的肩膀。“呃,至于我把你的名字改为若易么,还是以前你问我的那句话,将来你就会慢慢理解的。”
“嘿,管它是‘如意’还是‘若易’呢,音都差不多。反正我是你们的孩子,随你们的喜欢叫吧,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他快活地又和狐爸搂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