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第二天,又发生了很大的变故。
当天夜里,鹿蜀族一只上了年纪的成员突然失踪了。现场有轻微撕咬的痕迹,地上除了一些散乱的毛发,就是微微还有几处血迹散落着。但,就这血迹却把凶手的逃离方向揭示了出来,那就是燧人皇的山洞。
鹿蜀族群被激怒了,它们一齐奔向燧人皇洞穴,与聚在这里的燧人氏猿群对峙了起来。现在的情势是,一方高喊着要进去追拿凶手,一方却坚决不予承认,但又不准许鹿蜀族到里面实地查看。
九尾狐、白猿领队、狌狌王、白龟中孚也赶了过来。他们一致声援鹿蜀长老的要求:查明实情,严惩凶手!
燧人皇终于出来了,她对这一不幸事件表示了自己的同情;并对这么龌龊的事发生在自己的领地,而感到愤慨和谴责。末了,她还大度地准许它们,到燧人洞内进行一番彻底地搜查。
当九尾狐、白猿领队、狌狌王、鹿蜀长老和白龟刚进入到那个宽敞的中洞,整个山洞就剧烈地摇动起来。
这令这群生灵感到十分惊恐,正要决定是不是赶紧逃离之时,一个炸雷一样的声音传了过来:
“诸位,现在你们觉得在空中的感觉如何?”
一听是在空中,鹿蜀长老连忙跑到洞口边上,往外头探看。
“啊呀!”
它吓得立即又后退了回来。它们现在,真得是在空中了。高山河流,森林大地,都已经在它们很遥远的脚下了。
“九尾狐,你为什么要挑动狌狌、白猿、鹿蜀三族与燧人氏之间原本的友好关系?”
随着高声的责问,一个脸上生着长须,头上顶着鹿角,脖子像青青长蛇的大脑袋,伸进了山洞里。
白猿领队、狌狌王、鹿蜀长老和白龟对这个神灵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诧异,对它提出的问题感到难以置信。它们一齐看看九尾狐,然后又转过眼光,满脸疑惑地对望着个那怪物。鹿蜀长老作为这群生灵里的长者,而且又因为大伙是为了它鹿蜀族的事儿,才蹈至此险境的。于是,责无旁贷,它第一个开口,向那长须怪兽问道:
“你是哪位?为什么这样说?九尾狐是我们的朋友,他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啊!”
“哦,我是青龙。你们现在可是在我的肚子里,所以,你们说话可是要老实些。要不然,我只要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把说谎者挤死。”
说完,它猛地一收缩肚子。众生灵顿时察觉到原本宽阔的山洞变小变窄了。接着,洞壁已紧紧地把它们挤在了一起。
九尾狐已经是第四次遭受到这样的误解与诘难,所以他并不感到吃惊和恐慌。他首先把他的同伴,逐一向青龙作了介绍,以表明自己当着这么多生灵的面,是不会乱说假话来蒙骗各方的。
然后,正同他跟前面的三位神灵所讲的一样,九尾狐把近期所有事情的经过,都详细地跟青龙复述了一遍。并不时地邀请狌狌王、白猿领队和鹿蜀长老表态作证,以证实自己是否说了假话。末了,又把它们之所以要到燧人洞搜查的原因,也告诉了青龙。
鹿蜀长老气愤而悲哀地说:
“就在昨天夜里,我们有一个成员,竟然被谋杀吃掉了。这个凶手一定是在燧人洞里,血迹就是明证。”
“可怕的燧人氏!这个恶魔,我真担心我刚送来的孩子,是不是也已经被她吃了?”狌狌王痛苦地跟着喊道。
由于一系列的反常现象,由不得这些生灵不对天堂园的建设真像产生出可怕的怀疑。
而白猿领队,一边在暗自庆幸今年的建设者还没有送过去;一边也是在深深地担忧那些往年送来的建设者们。它们到底去了哪里?又在干些什么呢?领队的嘴里开始不停地嘟囔着:
“但愿这仅仅只是一个我们还不知道内情的误会……燧人氏曾是那样的大度……噢,我们的兄弟姐妹和孩子。我更愿意相信,它们正在做着高尚的事情……对整个生灵界都是重要的事情,只是由于需要保密而不能见我们……”
“你们所说的,与天狗告诉我的,几乎完全相反。”青龙产生了极大的疑惑。青龙凝视着九尾狐,“幸好我没有在不问清楚之前,就动手除掉了你。”
“事实胜于雄辩!虽然我们的狐狸大家族多是些善谈的健将,但我们绝不会黑白颠倒、弄假成真!作为九尾狐,我若易可以向着天神发誓:我们讲得句句是真,没有一点儿假话谎言。”
“说句实话,我对天堂园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我来除掉你,也是应朋友天狗的请求。”听了九尾狐的一番真诚讲话,青龙的内心很受触动,它也坦诚地对若易讲道,“但我认为,朋友可并不是要在一起做坏事的搭档。为了不犯那样的错误,我必须慎重一点儿。九尾狐,既然三足乌、玄武和白虎都跟你立了个尾巴约定,那我们也这样做吧。等查清了事实真像,要么会加倍地惩罚你,要么会更多地补偿你。当下,我很好奇,既然你说是为了你的朋友,才做了这一切。那么,你现在只剩下三条尾巴了,也就是说你还只有三次死而复生的机会。现在,我又要你一条尾巴,你还会选择跟我立这个约定么?”
九尾狐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很坚决地、回头咬下了自己仅剩的三条尾巴中的一根,把它递交给青龙。到这个时候,白猿首领、狌狌王、鹿蜀长老、中孚白龟才猛地注意到,九尾狐的尾巴已经不多了——只有两根了。这些生灵用感动的眼神望着九尾狐。
一直抖动的山洞停止了摇晃,龙头消失了。
生灵们从山洞里走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是在燧人山的后山密林之中了。这里距离它们族群所在的秘林位置,还有很长的路程。现在它们所能做的,就是回到秘林那里,等候神灵们的处置消息。
刚走了没几步,它们就看到,前面出现了两个动物的身影。很快到了近前,是一只金光灿灿的大金蟾,和一只毛色洁白的可爱的兔子。令大家吃惊的是,兔子身上原本长尾巴的地方正流着血,尾巴却没有了。那只兔子双眼紧闭,脸色凄惨,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苦楚。那煞白的脸色,比它身上的雪白皮毛看起来还要白。
金蟾看见了九尾狐——不,现在是两尾狐了。立即跳了起来,嚷嚷着:
“玉兔姐姐,玉兔姐姐,这回你可有救了。”
众生灵听了它这话,连忙围上前去查看情况。
“是一只可恶的白头狗!它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跟上了我们,趁玉兔不注意下了黑手。要不是我用背囔中的毒箭射它眼睛,把它赶跑,玉兔姐姐可就遭大殃了。就这样,玉兔那美丽的尾巴还是被恶狗咬去了。哎哟,没有了尾巴,以后可怎么出门。”
那只金蟾并不等大家问它,就只顾自己喋喋不休地解说起来。特别是那声“哎哟”,倒好像是它身上有一根尾巴方才被咬去了似的。
“既然,这只狐狸先生身上有两只尾巴,而且可巧的是大家又都是白色的,那就请你发发善心,救救我这可怜的玉兔姐姐吧。”
那金蟾的两只眼睛虽然不大,但说到这里倒是瞪得滴溜圆,露出一付分所应当的表情。
众生灵觉得这事有些为难。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九尾狐近来为了这几个族群的付出已经够多的了。现在也只剩下这两条尾巴了,谁还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求他再做这么大的牺牲呢。
九尾狐也有些迟疑,青龙的话提醒了他。他只有两次死而复生的机会了,可是父亲交给自己的家族誓约,到现在还一点儿眉目也没有。走了这许多的地方,不光没有一点儿关于叔叔和姑姑的消息,就是一个像样的自己可以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更不要说母亲一再叮咛的另一半了。一只兔子,尾巴没有了,是有些难看,可是毕竟不会影响到生命啊!因此,九尾狐若易并没有产生出因为怜悯而要给它一只尾巴的想法。
况且,如果自己只剩下了一根尾巴,那以后还叫什么九尾狐?再对其它动物说,自己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又有哪一个生灵会相信他所说的话呢?那自己以后的生活可该怎么办?
勉强睁开了眼睛的玉兔,看出九尾狐并没有打算要给自己一根尾巴的意思,于是伤心地大哭了起来。哭声中还夹杂着许多悲伤的自怨自艾的话语。大意是可怜自己这么不幸,竟成了一只没有了尾巴的残疾兔子;并咒骂那只可恨的白头狗,无缘无故地伤害了自己,使自己以后再也没有脸面去相见自己的同类了;它又恨叹这世界的薄情寡义,竟然没有生灵愿意来帮助一下它!就像眼前这只狐狸,明明自己身上多着一根无用的东西,可又是如此的吝啬,铁石心肠,竟丝毫不愿去帮助它这样一只无辜可怜的弱兔子……
玉兔的哀伤话语就像尖硬的松针一样,深深地刺扎着九尾狐那颗善良的心。若易的内心世界里,正在做着剧烈地思想斗争:即便我没有了所有的尾巴,变得丑陋不堪,但只要我的生命还存在,我就可以去做一切我想去做的事。我还可以在找到叔叔或其他亲族后,把口内的那个圆球神物给他们,让他们去完成家族的誓约。当然,只要我还能有口气活着,我就要一直守护在他们的身旁,帮着他们一起来完成。况且,给它一条尾巴,我还有一条,这并不会伤及我当下的性命。只不过,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可以死而复生的机会而已。但世间又有哪几个生灵能够死而复生呢?再说,有意义的生命历程,一次就够!无意义的生命旅程,再重复多少次,又有什么可值得留恋与追求的呢?
若易还在那里浮想联翩,玉兔已经挣扎着,爬起身来。
“金蟾,永别了!”玉兔一边用手揉搓着她那红彤彤的、泪汪汪的大眼睛,一边抽泣哭咽着说道,“我要到前面的悬崖那里,去结束我的生命。与其今后在周围异样的眼光中苟活,还不如,让大家永远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的好。至少,将我曾经的美丽,永远留在它们的美好记忆里。而一旦它们见识了我现在的丑陋,那就什么都完了。”
望着一步一挪,步履蹒跚,朝着悬崖那边走去的玉兔,九尾狐终于开了口。
“好吧,我给你一根尾巴。”
玉兔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慢慢地,它回转过身来,用含满泪珠的双眼,深情地凝望着九尾狐。若易咬下了一根尾巴,并小心翼翼地把它按接到玉兔的身上。
九尾狐又失去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哈,比原来的那根又长又粗,还要蓬松,还要美丽啊!”金蟾兴奋地拍着手,跳着,喊着。
凝视着自己的这根崭新的美丽的尾巴,体察到九尾狐尾巴传递过来的温暖,玉兔的脸色红润起来,刚才那苍白消失不见了。玉兔拉过九尾狐的头,在他的腮颊处,缓缓地印上了一个吻,轻轻地耳语道:
“谢谢你!你确实是一个有爱心的好狐狸,天神会降福于你的。”
说完,玉兔和金蟾一跳就不见了。
起初,若易被玉兔那个柔柔的轻吻而醉倒了,他并没有在意玉兔对自己的感谢话语。但是,当他回味到玉兔提及了天神,他的心神就又猛得回到了正常状态。他刚想要问玉兔些什么,可一眨眼,就不见了它和金蟾的踪影。
他只能和中孚、白猿、狌狌、鹿蜀一样的迷惑了,怎么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呢?这时,生灵们一抬头,发现月亮已经挂在头顶上。天,开始黑了。
那晚的月亮格外的明。隐约之间,好像是一只玉兔和一只金蟾,在上面燃了火把,彻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