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熊遯默默地离开皋涂山后,向东越过天帝山,很快就回到了他的家乡嶓冢山。他没有直接进入家门,而是先去看了看南坡的汉水和山北的潰水。果然正如同那婴如兽所说,在水里的很多隐蔽处,他发现了许多白礜石。他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因为他很清楚这种石头不是他们山上的产物,显然是其他生灵最近才放在那里的。婴如的话应验了。
他立即跑着去禀见自己的老父亲,想把情况赶紧告诉老头领,以尽可能快地采取必要的行动和措施。当他进入到父亲的洞穴后,立时感受到的,是一股浓郁的杀气。
熊王看到风尘仆仆、从参加比美大赛结束后归来的儿子,脸上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话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而且它并没有像往年一样,急着询问比赛的结果。
“肥肥,你可回来了。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组织族人,准备今晚去向羆族那里给你讨个公道。”
肥肥是熊遯的昵称。因为他的壮硕,打小时候起,父母就不再直接称呼他的名字“遯”,而是以逗弄的语气喊他肥遯,后来又变成了肥肥。由于这个昵称叫起来显得可爱,现在整个的嶓冢山,几乎所有生灵都是称呼他为肥肥,他的原本名字“熊遯”倒是没有几个能真正知道的了。
熊王的话把肥肥给绕晕了,他不明白是怎么回儿事。
“羆族怎么了?”他问熊王父亲。
“哦,看来你还没有回家?好,那就不用回去了。等会儿,你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了。”
“不过,爹爹,我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同您说。”
肥肥靠前一步,嘴巴紧贴着父亲的耳朵,小声地把婴如所讲给他的关于白礜石有毒的事,告诉了熊王:
“我刚刚去查看了,确实是这样。我们嶓冢山这次可出丑大了,整个华山系的生灵马上都会知道这件事的。”
“要出丑的,可不是仅仅这一件事。”听了儿子的报告,熊王那暴躁的脾气发作了,“这可恶又可耻的羆,它辜负了你和我对它的信任!它竟然不仅拐走了你的妻子,还要下毒祸害我们整个族群,我们今晚非把它和它的家族杀尽不可!”
怒气冲天的熊王,再也顾不上儿子能不能当众接受现实的打击,在一阵疾风暴雨的骂詈声中,把他刚才还想再隐藏一段时间,等逼不得已再告诉孩子的事情给抖露了出来。
“你说什么?父亲,我妻子她跟着黑羆子跑了?!”
犹如一阵晴天霹雳,肥肥张着口,呆在了那里。世界一切都停滞了,只有死寂。
在知晓下毒谋害事件后,整个山洞的熊族们所爆好出来的整体的狂暴愤怒,对肥肥没有产生丝毫的冲击影响。他意识的凝滞,表情的凝固,以及身躯的完全呆滞麻木,无不显露出,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受到身边狂蹦乱跳的族人们的情绪波及。
好像就在瞬间,他被野蛮的猿人用很粗的木棍,狠狠地当头一棒!他被砸晕了,他的思维意识与周遭世界完全地隔离了。
妻子背叛,对他所形成的震荡打击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被完全地击垮打蒙了!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影发疯似的跑离了熊王的洞穴,一头扎进了那大片干枯的蓇蓉草里,再也没有力气爬出来。肥肥的世界崩溃了。
晚上熊王的行动没有一点儿收获,羆族早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肥肥的妻子,它也一并跟着它们往西方的皋涂山去了。
第二天,熊族又在熊王的带领下去找兕族问罪。可兕族却一口咬定它们什么都不知道,并为自己辩解说:
“一定是逃走的羆族,干了这件伤天害理的事儿!”
接着兕族也以水源被污染为由,举族迁徙到其它地方去了。
熊族和犀牛费了很大的力气,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把水中的白礜石清理干净。清理劳作的艰辛,使肥肥渐渐从朋友伤害、妻子背叛的阴影中解脱了出来。
华山比美的日子快要到了,熊王夫妇看见消瘦了很多的肥肥,劝他按照比赛的规程到华山走一躺。一来这是代表本山对华山系的尊重,二来是他们都希望孩子能出去散散心。百无聊赖的肥肥觉得反正也无其它事可做,于是在辞别父母后,起身往东方的太华山奔去。
肥肥刚走到自家的山脚下,迎头碰上了一只红色狐狸和一只棕色的旋龟。
那狐狸体格健硕,容貌俊美。大红色的毛皮熠熠生辉,就像身上裹着一层靓丽的炎火。他那炯炯有神的眼光,澄澈清亮,柔和温暖。他行走稳健,优雅大方,身上拥有一股一眼望过去,就能让旁观者产生一种敬慕的力量。
那只鸟头蛇尾的旋龟,身广体胖,行动迅捷,完全没有那种一般乌龟的步履蹒跚。他与一只狐狸同行,却也丝毫不见落后。
这两只动物,都给生灵们,即便是初次接触的生灵,一种奇特的感觉:不仅不会产生通常地对狐狸奸滑印象的那种厌恶,反而会产生一种温暖可靠、乐于接近的想法。
这就是九尾白狐若易和老白龟中孚现在的样子。
自从离开猨翼山后,九尾狐若易就成了火狐狸若易了。他们又陆续的去了几个地方,为了能打探到亲人消息和寻觅到神秘泡泡人的踪迹,他们在每个地方都做了长久的停留,以至于九尾狐的尾巴已经向天神奉献了多少次他都记不清楚了。守在他身边的老白龟中孚,也由原来瘦弱的小块头逆生增长,长成了现在肥大的样子。很显然,中孚平常都以棕色的外壳呈现,他这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而变换出来的保护色;白色太显眼,容易受到猎食生灵的攻击。
最近,他们听说大时山上的白色玉石很多,而这非常有利于九尾狐族的生存。若易考虑到他的叔叔姑姑们会优先选择这样的地方落脚,所以他们就到大时山去看看,而今天正好路过蟠冢山。
火狐狸和中孚也看到了熊遯,于是若易先开了口:
“嘿,你好!我是来自青丘山的火狐狸若易,我们要到大时山去,请问走这条路没错吧?”
“没错,我也正要经过那里。我是这山上的熊遯,当然大家都称呼我是肥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同行。”一向乐于交际且好闲谈的肥肥,做了热情地回应。
“太好了!我们多了一个同行的伙伴啦!”变换成了棕色龟的老白龟中孚,心态也变得比以前年轻了许多,竟然兴奋地跳了起来。
火狐狸显然也对这个建议性的邀请很高兴,他微笑着表示愿意跟肥肥一起同行。而郁闷了这些天的肥肥,也终于有陌生的生灵可以面对,可以交流了。
为了转移心中的痛苦,肥肥就在路上给他们两位不停地讲着,他把他们华山系的这次比美活动情况,一股脑,统统地讲给了他的这两位新朋友听。而他的这两位新朋友,却正是要出来打听消息的,自然乐得听他多讲些东西,这样也好能多些收获。
“这么说你是要去太华山了?”中孚听了一会儿后问。
“是的,去参加观看那里的最终决赛。”
“那你能告诉我一些大时山的信息么?听说那里盛产一种白玉,据说是某种生灵,比如说白色的九尾狐之类的生灵喜欢吃的那种白玉。你有没有听说过附近可曾有过九尾狐的传说?”中孚看了一眼身边的若易继续问道。
“白玉倒是有很多,不过那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动物居住。至于你说的白色九尾狐,我也没有听说过。”
在讲这些话时,肥肥也侧眼看了看火狐狸,然后继续说道:
“如果你想打听些你们近族的消息,那我倒不妨建议,跟着我去太华山看看,因为四年一度的华山比美是整个华山系的大事。几乎所有山系的动物生灵都会出现在那里,无论是你想直接寻找的,还是你能询问到的生灵,应该没有比在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听了这只大熊的说明,若易和中孚知道再去大时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肥肥的诚肯建议得到了若易和中孚的认可,他们决定一起去太华山。很快三个气味相投的生灵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肥肥因此也就知道了很多若易和中孚身上的故事,并对他俩相约一同要去完成的神秘大事充满了钦佩与向往,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没有了家庭的羁绊与痛苦,从而能去更宽阔的天地遨游。也就在这时,肥肥才又突然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他已经没有了家庭啊!这又不由使他陷入了一阵短暂的痛苦沉默。最后,他有些踌躇地在心里暗想:先和他们一起在华山观看完比赛再说,如果他们可以值得交往呢,自己就跟着他们到外地闯荡一番。
明天就是华山比美的开赛日子,这一天的华山脚下分外热闹,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生灵。百种兽类,形体不一;凶暴温顺,千差万别;万千禽鸟,遮天蔽日;五颜六色,七彩缤纷;一时间,兽吼禽鸣,陆窜空飞,闹哄哄地占满了整个华山山脚。
华山不愧是整个山系之首,山峰呈现出一个四方的形状,高达五千仞,周圈达十里之多。它山崖陡峭,就像刀劈斧削的一样;山势雄伟,就好似从天庭中垂下来一般。
华山因其高险,禽鸟野兽无法栖身。但在山腰中,却生活着一种蛇,名叫肥遗,跟英山上的肥遗鸟同名。二者虽重名,但美恶却不同。肥遗鸟能治病杀虫,而这肥遗蛇却是一种不祥的毒蛇,它一出现就会天下大旱。这蛇长着六只脚和四只翅膀,使它能够在悬崖绝壁上应付自如。
肥遗蛇在这山腰间,有个生蛋孵育幼蛇的地方,那就是它盘踞的巢穴。出于对肥遗蛇的恐惧敬畏,后世的生灵们,还把这个肥遗蛇的洞穴,尊称为老君脐。
作为参加终极比赛的三座山的代表,分别是来自小华山的山鸡赤蹩、终南山的貘豹与鸤鸠鸟和翠山的鸓鸟。它们作为竞赛明星,自然是倍受关注,很多生灵围着他们问东问西,场面热闹非凡。
华山比美的三个奖项分别是:第一名“生灵界最高贡献奖”;第二名“和谐之山”奖;第三名则是“宜居宝山”奖。
按照以往惯例,在每届比赛的颁奖结束后,将对太华山和本届第一名的山川神灵进行大祭。
献祭太华山山神的祭仪规格必须是最高的:地下铺好用茅草做成的垫子,使用毛色纯正的齐全三牲“猪、牛、羊”做祭品,点燃百草制作的火把以成烛火,将一百块美玉埋入地下,摆上一百种果食瓜菜。
第一名的祭仪,除祭品只能用一只羊外,其它的全部都跟太华山一样。
另外其它的那十七座山,则只能用一只羊,其它的祭品仪式,按规格形制是都不能用的了。
但今年的比赛却发生了严重的意外事故。
首先是因为生病而未能参加初赛的羭次山代表夔,在头天下午就找到猿族评委大闹了起来。这夔其实就是一种母猴。这种野兽也叫猕猴,形状像猿猴而双臂很长,特别擅长投掷,攻击力非常强。它这个族类的特点是雌性主外,雄性主内,雄性永远听从雌性的安排。积习成俗,这类母猴已经任性惯了,总是喜欢颐指气使,役使雄性。而它们的雄性同伴呢,在长久地盛威侵凌之下,也就习惯了的耳朵耙软、双膝落地。
夔要求评委,一定要给它追加一次参赛的机会;要么,就一定要给它所在的羭次山一个名次。她还威胁说:
“否则,我们不仅会大闹明天的比赛现场,让整个赛事无法进行,而且我们还会把经过嶓冢山时所采摘的蓇蓉草,拧出汁来,投放到你们猿人所食用的各种食物里去,让你们猿族失去生育能力,断子绝孙。”
面对这赤裸裸的无赖透顶式的威胁,比赛的组织者陷入了极度的困扰之中。答应吧,明显是推翻了原定的比赛规则,那以后还怎么组织新的比赛?不答应吧,明天的赛事,看架势明显是没法正常进行的了。于是猿人们开始挖空心思,想要找到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安抚了这些母猴子们的胡搅蛮缠,让它们心满意足地离开,又不至于太过露骨的不好看,而连锁引发出其他代表的更多争议麻烦。
最后,评委中一个能言善辩的猿人与群猴打成了一个协议:第一,下一届的第一名一定是它们羭次山的;第二,暗地里倾斜一下它们山,今年给羭次山山神的祭品多出一百只山羊。当然,猿人强调:这一秘密协议付诸实行的前提条件是,夔猴不可以再就本次比赛提出任何非分要求,且这个协议不得对外声张。
这样,羭次山可是赚足了。因为那以山神名义的大宗祭品,最后还不是全都属于山上的生灵们支配了。母猴们觉得,这也总算是给它们山出了口闷气。因此在假装再三的讨价还价之后,勉强点头,表示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