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天师蒙与中孚结伴而行,不一日,他们过了巍巍华山,到了雄壮宽阔的大河。在这里,两位生灵作了分别:中孚继续往东,沿荡荡水边,朝东南方向下游奔去。——那里是蚩尤族的聚居地;师蒙则振翅高飞,向着东北方向的夷族群居地寻去。
此时的夷族,正处在大水洪流的危险之中,漫天洪水已使他们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家园故土。
可以说,自从羲皇携娲皇飞升入天之后,夷族人的好日子就算是到了头了。由于中了朝兽肉毒的浸染,太皞夷人的后代子孙,已纷纷抛弃了祖上所建立的神龙崇拜,转而走向了两个极端。一个是极端势利,另一个是极度盲从。只要是对他们当下的声色饮食有用的东西,他们并不动脑分辨什么美丑善恶,而是见什么就崇拜什么,虎豹熊羆这些威胁他们安全的猛兽是不用说了,巨牛山羊这类给他们带来肉食的,他们崇拜;蚂蟥毒蜂蜈蚣这类能给他们造成伤害的,他们崇拜;以至于连丑陋的癞蛤蟆,因为它有一支亲戚是金蟾的缘故,沾了点神性的光,也被他们堂而皇之地当作尊崇物而贡上了祭坛。其它的毒虫长蛇、鱼鳖虾蟹等等,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他们又因为这信仰崇拜物的不同而各自成群、拉帮结伙,原本一体的夷族,分化成了许许多多的、相互不相统属的部族。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信仰崇拜乌七八糟,群落管理毫无共识,的杂乱,部族之间互不支持,酋长首领互不统属,这一杂乱无序造成了整个夷族面对水患困难,只能是众说纷纭、手足无措而莫衷一是。有的族众主张赶紧远遁他乡,逃离到西方高地或是北部山区地带谋生;有的部落认为人可以适应大水,不防学学蛟龙鱼鳖等等水中的生灵,到水中去生存;更多的族众既不愿意远离这熟悉的家乡环境,又不希望总是在泥水之中生活,他们只是祈祷上苍,盼望着多些阳光,少些雨露,回到原来风调雨顺的状态。
“还是我们这里原来的山清水秀,林木漫山,禽兽遍野,鲜花绿草铺满地面的好。”这是绝大部分人的心声。
“这太多的雨水,致使我们的作物都不能生长了!在这样下去,不等我们学成了鱼鳖的潜水本领,就早已经变成了它们的口腹美食!”这又是他们对不切实际的适应派的嘲讽反击。
此时,夷族部落联盟的最高首领是少昊。为了躲避洪水的祸患,他只好带领族众先行迁徙到附近的甘山之上。暂时居住在这里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山上有一条唤作甘水的清澈溪流,从而保证了族人能喝上干净安全的饮用水。虽然各地闹水灾,四处都是水,但由于大量生灵溺毙其中,水质受到了污染,多数河水是不能再饮用的了。
甘水在甘山山脚下汇流积聚,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甘渊。也就是帝夋的儿子——十个太阳常来洗澡的地方。这甘渊的水又流到了哪里去了呢?在它的东方,有一道很大的沟壑,这条沟壑深不见底,名叫归墟,天下之水都注入到了这里面。
奇怪的是,归墟里面的水却总是长年保持一个样子,不增也不减。前些年连续大旱,滴雨未下,也未见到归墟之水有一丁点儿的降低减少;现在,外面的洪水在一直往里灌着,却也见不到水面有任何的增高。
少昊带领他的族人在这甘山上,暂时扎起了营盘。四周的大片原野已经深陷于泥泽之中,族人们除了捉鱼虾等维持生存,已经失去了其它的食物来源。
每天吃饱喝足之后,族人们照旧会开始已经持续了多时的争吵,争吵的话题也照旧还是那老一套:无非就是各自崇拜信任的神灵,到底哪一个更厉害些;以及,是去寒凉的北方地区,或是山陵密布的西部高地;还是继续捱在这里,等大水渐渐退却,归还他们可以种植作物的土地。由于众说纷纭而又各持己见,注定了他们也永远得不到一个明确的商定结果。
好像从他们的祖上就选择了以这种争吵的方式,来减轻生存的压力似的,这些族人,明知于事无补,也明知事情迫在眉睫,可他们依旧是大难临头,难达共识。表面看似是在积极探讨,实则只是在这里任由自己的性子使然,无休止地谩骂扯淡,徒然做些无益又无谓的口水之争。看来争吵,已经内化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成为了他们日常必需的一种仪式流程。
少昊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部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充满了忧虑与担心。水面还在持续上涨,要去新的地方成为了必然而唯一的选择。可是妇女儿童、老弱病残,能不能跟上青壮年人的涉水行走是一个大问题。
还不等行动,更令少昊担忧的事情发生了,由于蛤蜊虾蟹的腥臊烂臭,已经致使越来越多的青壮男女身染疟疾,他们浑身瘫软,行动不得。现在他们自身都照顾不了自身,那就更不要奢望,在涉水中他们能去帮扶一下弱者了。这可彻底打乱了首领少昊的全盘部署。
可笑的是,这些突染疾病的族人,身上唯一剩下的那点儿力气,他们还要用来进行喋喋不休的口舌争辩。
能不能走过遥远的路途是一个大问题,可是即便到了那山区高地,怎么样才能应对得了,与那里原住族群的争夺打斗?实质上,这才是更加困扰着少昊的另一个大问题!
那些族人有着比他们还要厉害的武器工具,性情也比他们夷人粗野而暴躁,也更加尚武好斗的多了!难不成,自己辛苦巴巴的把族人领了去,做他们虎狼般贪婪的口中羔羊?但是,假如不赶快形成统一的行动意见,就怕过段时间,这个逃生的机会也没有了。
所有问题形成的巨大压力,就像是一座脚大山,沉重地压在了首领少昊的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正当无可奈何的少昊,端坐在自己的首领“宝座”——一块大石头上,呆愣愣地发症之时,猛听得有族人高喊一声:
“从哪里来的一只鹦鹉!”
呐喊声尚未停止,师蒙已经落在了被惊醒的少昊跟前。
“少昊殿下,你好!”师蒙不改一贯的急躁本色,几乎还未落稳,就快言快语地向着少昊直嚷道,“我叫师蒙,来自于昆仑山,是西王母的使者。”
师蒙到达少昊部族后,依照出发时大黎给她的忠告,并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利用禽鸟的优势,做起了情况调查。通过与其他飞鸟的沟通,又经过几天的跟踪飞行,在空中偷听夷人族众们的闲谈争论,师蒙对此族联盟当前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已经知晓的非常清楚了。她决定马上找到首领少昊,帮他摆脱眼下困境。
少昊头上那与众不同的独特装束,师蒙在老远就能看到,她做出了大胆而正确地判定,夷人们尚来不及弯弓搭箭,她就一头扑了下来,立在少昊跟前,干净利落地做完了自我介绍。
看着满面疑惑,茫然不知何故的首领少昊,师蒙继续讲道:
“我是奉西王母之命,来拯救你们的,现在我要向你传布天神的口谕。”说到这儿,师蒙环顾了下少昊身边那些酋长及属众们,他们刚刚因为鹦鹉的到来,才停止了正在激烈进行着的争吵论辩。“你们不可再做这无谓的争吵,而是要团结……”
“什么?什么?你是西王母派来传布口谕的?”
师蒙的话还没说完,少昊身边的众多族人,有些已经从惊愕中回过了神来,开始接二连三地发起了质疑追问;而且,有些话语还充满了强烈的怀疑与嘲讽的腔调。
“不过一只比鹌鹑大不了多少的鹦鹉,凭自己长得好看一些,就敢到这里来胡说八道些什么!”
“奉西王母之命?是一只疯鸟儿吧!西王母不来拯救我们,倒派一只小鸟儿来教训我们?再说,西王母要派也该派来只凤凰才是!”
“对!只有华美尊贵的百鸟之王凤凰亲自来,我才相信有可能是西王母的使者。而你,是骗人的吧。”
“凤凰也好,鹦鹉也罢,好看不好看,我倒不在乎,因为外貌有时真说明不了什么。我是只相信实力的,你有什么本事可让我们见证一下你是一位真正的使者呢?”
“你能像太阳那样给我们带来光明和热量么?你能赶跑那头顶的乌云,不要再让这该死的雨水下个不停么?”
一时之间,夷人族众们把用于内讧的力量,全都倾倒在了鹦鹉师蒙的身上,他们七嘴八舌、指指点点,怀疑诘责、盘问不已。夷人族面对这个自称是来解救他们的天使,终于有了一次团结心齐的表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