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是冲着燕丹而来。
明明燕丹要比此人矮上半截,但男子挡住路之后,却是毕恭毕敬地站着,阿房猜测,此人估摸着是燕国人。
别国质子在赵国往往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不上不下,且这地位从下人的行礼就可以看出来。能这么由内而外地尊敬,不是一个赵国下人可以随便做到的。
且眼前这男人,倒也不像是奴隶下人,倒是有些气度不凡。
“请公子跟乐间走一趟。”
乐间?
乐间是谁,阿房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名字方才想起,这是那日赵王大寿,坐在燕丹身边的使节。
燕国使节,怎么还没有回燕国,阿房好奇,毕竟连伊弘这个假冒公子正的骗子都走了,不出意外的话,各国使节都已经回到自己的国家了,这人怎么还一直在这里?
好奇归好奇,阿房倒没有咋咋呼呼去问,一旁的燕丹本不想去,但乐间似乎铁了心要找燕丹,颇有‘你不去我就一直跟着’的意思。
无奈,燕丹与阿房告辞了,临行前,倒是客气道:“以后若出府寻不到可以玩的地方,可以派人去寻我,随时候着。”
与燕丹分开,除皮影戏外,阿房还真一时想不到有什么去处,摸摸手上的皮影小人儿,便又按着原先的想法去了竹老那里。
竹老见是阿房独自前来,依旧很是热情地接待了,本以为是继续来听戏的,但在得知阿房的想法后却面露难色。
“竹老,我就是自己平日里无聊,想玩玩,而且,这还可以让娘亲开心开心呢。”
竹老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老朽也知道您只是玩玩,不是靠这个谋生,但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您做了终究不合适。”
“怎么会呢?”阿房失笑,“竹老,这不会是你家的传家技术,不能外传吧。”
“不不不,这也不过就是老朽逗牛蛋那混小子玩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后来被公子丹瞧见了,让我演一遍,小人才发现可以做这个来讨生活。”
阿房知道,刚刚吃饭的时候,燕丹提到过这件事,还说,竹老现在每日晚上都会带着牛蛋出去搭个小戏台子,吸引了不少人,几年下来也算在邯郸城安顿下来了。
阿房没想到,燕丹妖孽,对皮影戏的兴趣竟有几年了,对竹老看上去也不错,还以为他不过就是玩玩。
“可是,”阿房还想再争取一下,樱桃则蹲下身子,在自己耳边小声说道:“小姐,这确实难登大雅之堂,您做了不合适。”
阿房想继续说下去的话,仿佛一下子被堵住了,如鲠在喉。
是啊,现在,地位阶层决定了一个人的服饰、饮食、甚至连行为也是规定好了的。
见阿房为难,竹老开口道:“小姐,不然老朽多送你几个皮影人儿,平日里您若是想看戏了,让下人来此处唤我就好。”
阿房不语,平日在府里生活习惯了,娥蘅一直平易近人,府里的下人倒也显得不那么低下,今日不过一个皮影戏,竟是直接让阿房看到了地位的差别。
果然,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了。
阿房并没有犟下去,这样只会让竹老难堪。
“好吧,那我下午可以继续看么?”阿房仰起头,重又换了个问题。
“这是自然,老朽的荣幸!”
城外,山脚下,河边。
不知是不是燕丹不喜乐间比自己高半截,竟倚山找了块大石头,整个人靠坐在石头上,倒是和乐间一样高。
“说吧,什么事?”燕丹问道。
“属下,不,我收到乐灵的来信,悦夫人病重,朝内以剧辛为首,有意扶持公子安上位。”
闻言,公子丹一愣,短短几个字,却仿佛在耳边响起的雷。
乐间没有明说,但燕丹知道,自己远在赵国为质子,母亲病重,公子安可取而代之。
然燕丹自幼在赵国,早已修炼出隐藏自己情绪的一面,随即开口道:“母亲病重,是何时的事?”
“算上收到信的日子,有一个月了。”
作为为燕王喜的嫡长子,燕丹本应被封为太子,但年幼即被送到赵国为质子,至今数年未归。
“这么久了啊。”
燕丹扶额,“唉,都没有人告诉我呢。”
说着,燕丹深深地看向乐间,狐狸眼中透着一丝怀疑,问道:“乐大将军,你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告诉丹呢?”
乐间是燕国大将不错,但那是曾经,在这次的赵王大寿中,他成功地投靠了赵国,现在的乐间,是赵国将领。
乐间挺直站着,开口道:“是灵儿让我告诉你的,她不敢写信给你,便以家书内容写给了我。”
至于其中内容,自然只有乐家人才能看得懂。
乐灵?
离开这么多年,燕丹对这个名字都快陌生了。
“灵儿依旧在燕国,因为我与乐乘的事,燕王对乐家已经不信任了,反倒对剧辛听之任之,甚至连公子安的地位也跟着后面水涨船高。”
公子安是燕王喜的庶子,也是剧辛的外孙。
外人皆道燕王喜对悦夫人情深义重,恩爱十余年如一日。
但明眼人都知道,燕王喜重色。
从燕丹的脸模样便可看出悦夫人的容貌之盛,也正因此,悦夫人凭其容貌盛宠不衰十余年,以正宫之名得此恩宠并不为过,但却红了不少人的眼,不过碍于悦夫人背后家族,一切也就平平静静。
现在悦夫人病重,燕丹却远在赵国,甚至连自己母亲究竟是何病都不知道。
天平逐渐倾斜。
“啧啧啧,果然我只是一个被外放的小可怜呢。”
燕丹捋着自己的头发,望向乐间,道:“乐大将军,你说父王若是不来接我,赵王会让我走吗?”
乐间不语。
自己现在为赵王效力,今天见燕丹并告知这些不过是乐灵的要求。
还有就是,自己对燕国还是有感情的,若不是燕王,自己如今依旧可以在燕国继续享受天伦之乐。
“哈哈哈哈,不说也罢。”
燕丹从大石头上跳下来,拍着乐间道:“今日一事,丹在此多谢了。”
说罢,燕丹独自离开了,往城内而去。
乐间望向远去的燕丹,明明这个孩子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要在赵国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责任,还偏偏有人视其为眼中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