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浴桶前,姻儿盯着正闭目养神的方婉姻。看起来,方婉姻的年岁比姻儿要长几岁,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少了几分小女儿家的活泼,多了几分成熟。
方婉姻此刻闭着那冷清的双眸,浑身放松的泡在铺满花瓣的水中,一脸享受,没了那狠毒的眼神,那张脸也越发的和姻儿一模一样了。
姻儿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眼前这位方小姐。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自己,可是姻儿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照着镜子一般,只是那镜子里的人,是个活的。
“哗啦”一声,水中女子似是泡好了澡,站起身来。
立刻有婢女听到动静推门进来,替主子更衣梳妆。
姻儿看着眼前女子还沾着点点花瓣的胴体,脑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炸的姻儿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那女子的胸口,也有一朵曼珠沙华的胎记!
没有人能作假,这胎记除了自己,就连白玉也不曾见过!
这世上,怎么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甚至连胎记都一模一样?
答案只有一个,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姻儿自己!
或者说,这女子,便是姻儿的前世!
姻儿突然间明白了黑无常当时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镇灵阁,便是让要人亲眼看着前世造下种种业障,想出手却无力回天。
这种惩罚,有如日日剜心!
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划过姻儿的脸颊,消失在唇边。
咸咸的,涩涩的,是泪。
一旁方婉姻已然穿戴完毕,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则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幅画像下端详着,半晌,唇角微扬,晶亮双眸中一闪而过一丝狠辣。
“无尘。”方婉姻盯着画像突然开口。“你知道吗?就在几天前,我杀了一个男人。”
“他是个书生,和你一样,很会画画,那双眼睛,也像极了你。”
“我让他为我画了一幅画像,然后,让人废了他的手,剜了他的眼睛。”
“这世上,我只想要你给我画像,那么好看的眼睛,也只有你才配得上。”
方婉姻静静地站了半晌,走上前取下了画作,手一扬,便将画丢进了一旁的盆里。
在一旁架子上取下火折子,方婉姻轻轻吹了几口气,橙黄色的火苗便在火折子上跳了起来。
看着那跳动的火苗,方婉姻轻笑一声,将火折子也抛进了盆中。
画作遇火快速燃烧起来,火苗映在方婉姻的脸上,姻儿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她眼中那隐隐约约的点点泪光。
那幅绝色玉女图转眼间便化为了一堆黑灰。
看着那火苗,姻儿突然感受到空间又一次扭曲了起来,这次扭曲的更加厉害,硬生生扭曲成了一个旋涡的模样。
一股巨大的吸力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着旋涡中心飞去。
姻儿闭上眼,早已经不再挣扎。
等到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的一切都变了。
也不是全都变了,她还是在那方婉姻的房中。只是现在,不再是方婉姻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房内桌旁,竟然还有好几个穿着官袍的人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怎么办啊老爷,姻儿这病来的奇怪,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你快想想办法啊!”衣着华贵的妇人此刻正一脸焦灼的拽着一旁男人的胳膊,“老爷,你快想法子救救姻儿啊,我苦命的孩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说罢,竟是急的绞着手帕嘤嘤哭了起来。
那老爷此刻还穿着官袍,显然是上了朝便径直赶了过来,看着一旁只顾着哭的夫人,更加的烦躁了起来:“哎呀夫人,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你哭能把女儿哭好吗?”
“这孩子昨天晚上还好好地,怎得一夜过去,就成了这副模样?”妇人心里难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姻儿一开始听到妇人口中的“姻儿”,愣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妇人叫的是前世的那个“姻儿”。
她穿过人群,站在床边看向躺在床上的“姻儿”。
此时的她年纪与姻儿相仿,也不过十五六岁,没有初见时的狠辣薄情,看起来一如平常小女儿家一般,只是此刻的她,正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病入膏肓一般。
众人正抓耳挠腮的想着办法,突然,有个家丁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竟是连通报都忘了。
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止不住的激动:“老爷!门外有个道长求见。”
“见什么见!不见!”宰相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以后这种事不要再来烦我!”
“可是,可是那道长说他有法子救小姐!”
一句话,让整个房子突然地静了下来。
“哪里来的疯道士,给我轰出去!”宰相最先反应过来,气的冒烟。“御医都没有办法,他一个臭道士能有什么办法?以后再有这种人,都给我轰出去!”
“老爷!”妇人止住宰相的话,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现在是一点其他办法都没有了,姻儿这病来的蹊跷,不如就让他进来试试,或许真的有办法呢?”
宰相看着一脸泪痕的夫人,犹豫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
“将人带进来吧。”
御医们见状,也说着要回去再细细钻研一番,陆陆续续的告辞了。
片刻,家丁便带了一个道长进来。
姻儿扭头看向门口。
那人一身白衣道袍站在那里,背上负着一把长剑,剑眉星目,俊朗无比。
姻儿的手突然紧紧握成了拳,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道长。
那张脸,姻儿日日对着,看了三年。
那张脸的各种表情姻儿都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样子。
白玉。
她心心念念的玉。
姻儿紧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想要扑过去的冲动,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不是他。
“无尘见过相爷。”白衣道长走上前来,对着宰相作了个揖。
“道长不用多礼,还是先看看小女的病情吧?”看着这道长似有几分仙风道骨,宰相也不再多言其他,抬手将他引至女儿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