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一直默默地陪着好友。
突然,薛思眸光一凛,望向一旁残壁造成的一处死角,杀意瞬时破体而出。
“什么人!别装神弄鬼!出来!”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从死角中走了出来。
薛思看着来人的模样,皱了皱眉。
无尘现在什么都不想理会,薛思自然而然的接过了问话的活计。
“魔界的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乃魔尊左护法黑鹰。魔尊察觉到人间异像,特派我前来看看少主是否平安。”男子老老实实的回答。
方才赶到这里的时候,黑鹰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四处探查不到生灵的气息,在角落蹲了半晌正苦恼着该怎么向魔尊回禀这件事,却一眼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少主。
看着少主还活的好好的,黑鹰松了一口气。起身便欲上前,可是没想到少主身后竟然跟来了一只狐狸,看起来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黑鹰才连忙躲了起来,想先看一看究竟再说。
“你现在看到了。”薛思抿唇。看来和自己猜想的并无差别,无尘,当真是白离的儿子。
“是,”男子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无尘,撩了衣袍便单膝跪了下去。“属下黑鹰,特来恭请少主重返魔界。”
无尘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扭动着僵硬的头,呆滞的看向称自己为少主的男人。
“属下黑鹰,特来恭请少主重返魔界。”黑鹰以为无尘没有听清,于是大声的重复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应。
黑鹰疑惑的抬起头,对上了那一双因为哭的太多而微微有些发肿的眼睛,愣了一愣,又迅速低下了头。
“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里……”无尘听到黑鹰方才的话,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当初自己一直生长在魔界,会不会就不会因为力量暴走而残害这么多的生灵?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罪孽?
听着少主沙哑的嗓音,黑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确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魔尊也并未说要瞒着少主,这次魔尊派自己来迎接少主回去,明摆着就是要让少主知道身世。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无尘开口。
“他想知道,你便告诉他就是。”薛思在一旁提醒道。
看到少主的好友都这么说,那他说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回少主,魔尊当年还是少主之时,跑到人间游玩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心爱的凡人女子,两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便有了少主。”
“可是那女子怀孕的时候,魔界发生了叛乱,老魔尊被杀,魔尊要回魔界主持大局,逼不得已表明了身份,并将无尘剑交给了那名女子当做信物,让她在人间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
“可是后来魔尊在魔界被迫成了亲,消息传到女子耳中,那女子便难产了,最后只留下了少主一人,少主被抱回魔界后,因为是半人半魔之躯,魔尊当时的地位又不稳定,还有个视少主为眼中钉的魔后,魔尊担心留少主在魔界只会将少主卷入危险之中。”
“所以后来魔尊便让属下将小少主悄悄抱回了人间,属下寻到了这道观,便将少主和那无尘剑一并放在了门口。”
“魔尊后来地位稳固了,魔后也因为参与叛乱而被杀。那时候魔尊就想来接走小少主了,可是来了之后,看着小少主在道观过的非常开心,又不忍心了,只说凡人一世短暂,小少主是半人半魔之躯,到了魔界定然会受到排挤,况且百年对少主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就决定让小少主在道观里先好好过上百年。”
“可是昨夜人间异动,魔尊感受到无尘剑有异,有些不放心,但是魔尊又有要事无法亲自前来,所以只能派属下前来接少主回去。”
无尘听着黑鹰讲的话,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一些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当年面对着薛思,自己总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一丝两人相同的气息,现在总算是能解释清楚了。
一个半妖半仙,一个半人半魔。
一个妖界不容他,一个魔界不要他。
他们,都是那些所谓的“纯种”人口中的“杂种”。
天地之间,不论仙魔人妖,所能容下的,都只能是“纯种”。哪怕是两人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间。
试问若是有人知道闻名遐迩的无尘道长,身上流淌着魔界人的血,那还会有人天天的求着自己去降妖除魔吗?恐怕他们第一个要除的,就会是自己了吧。
薛思听着无尘的身世,也是瞪大了眼睛,他曾经想过无尘的亲爹应该是魔尊白离,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娘竟然是一个凡人。
看来他们两人,还真是相像呢。
“哈哈哈哈……”
无尘早已经哭的沙哑的嗓子,如今笑起来竟是有如沙子摩擦一般,刺耳难听。
“就因为半人半魔这么个荒唐的理由,便将我抛弃在这人世间十数年!还美名其曰保护我,我没爹没娘的活了十几年,你们现在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说白了,你们不过是觉得我是个杂种而已!”
无尘从来没有恨过谁,今天,他突然领会了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近乎咆哮一般的吼出自己想说的话,无尘感觉从小到大心里堵的那口气,渐渐的散去了。
“你回去吧。”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黑鹰,无尘有些无力的说道:“不用再来找我,我是人,是道士,人魔不两立,我罪孽深重,会留在人间继续除魔卫道来赎清我的罪孽。”
“请你回去告诉魔尊,就说无尘感激他的念想,只是从今以后,请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少主!”黑鹰有些不甘心,还想继续劝劝。
“不必了。”薛思摇摇头,拦住了黑鹰。“他决定的事情,没有谁能够改变。”
黑鹰走后,无尘轻轻抚着怀中的剑。
剑上的尘土早已被擦干净,如今又恢复成了原先干干净净的模样。
半晌,无尘终于站了起来。
跪的太久了,无尘刚站起身,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幸亏薛思眼疾手快,用身子给无尘当了拐杖。
天色已经变暗,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昨夜睡过的那个山洞。
橙色的火苗很快又燃烧了起来。
看着跳动的火苗,薛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无尘。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无尘抚着剑,答道:“我罪孽深重,害死师父师兄,没脸再呆在这里了,以后便云游四海,降妖伏魔,救世赎罪吧。”
薛思惊愕的抬头看着无尘。
“你要走?”
“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那我跟你一起。”薛思想也不想的说道。
既然两人都是“杂种”,那便二人一同闯荡天涯,岂不快哉?
这次,回答薛思的是一片安静。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无尘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