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早已没有了方才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只剩下一片死寂。
长凳上趴着的两个丫鬟早已没了生气,双手无力的垂到了地上,指甲翻起,血肉模糊。整个背部皮开肉绽,身上的衣物融进了血肉之中,牢牢地粘在了一起。暗红色的血将衣服染透后又一滴滴的凝聚起来,终于不堪重负砸向地面,碎成无数片四散开来,一点点的将那一片的地上都染成了红黑色。
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那味道,让人止不住的恶心。
方婉姻走出房门,朝着那方位瞥了一眼,皱了皱眉。
被迫看着院子里的场景,姻儿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心上仿佛被谁狠狠捅了一刀似的一阵一阵的抽痛。
姻儿无声的痛哭着,泪水止不住的向外涌出来,沿着脸颊一路而下,在下巴汇聚,最后一滴滴的落了下去,随即消散在虚无之中,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啊——”
一声惊呼从院门口传来,方婉姻阴冷的眸子朝着那方向瞥了过去。
看清来人后,收回目光的方婉姻抿了抿唇,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姻儿!”方澜和夫人听到下人禀报,赶紧奔了过来想要阻止,可谁知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院中的场景,方夫人皱了皱眉,似乎在极力隐忍着,却最终还是受不住的转身躲到院子外面掩着手帕不停地干呕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打死人了?”方澜上前几步看着两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丫鬟,脸顿时垮了下去。
女儿虽然平常骄纵刁蛮了些,但是一直以来都心思单纯,从来都没有害过人,这怎的今天才一会儿不见,竟是要了两条人命去了?
“爹爹。”方婉姻的声音清脆,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奴才不懂如何服侍主子,我体罚一下有错吗?”
听着女儿的声音,方澜只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突然变得好陌生。
“你这说的什么话?”方澜紧紧地皱着眉,上前去察看两个丫鬟,待看清容貌后,方澜满脸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冲着方婉姻吼道:“碧儿从小就跟着你一起长大,你竟下得去手将她也活活打死?”
“那又如何?”方婉姻丝毫不惧父亲的责问,冰冷的目光直直的对上满脸怒意的方澜,不急不缓的说道:“奴才就是奴才,跟着我再久,还能成了主子不成?”
“会顶嘴的奴才,留下做什么?”
方澜气的发抖,只觉得浑身的血直往头上涌去,登时头晕目眩,幸亏身旁的管家眼尖,连忙上前扶着,这才不至于摔倒。
“那你也不至于打死她啊……你……你要是实在不想要她服侍,直接打发出府不就是了?何苦……何苦害人性命啊!”方澜脸色通红,扶着管家的手一阵一阵的喘着粗气,背佝偻着,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方婉姻也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视线渐渐地飘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罢了罢了,你也大了,我们也管不了你了。”看着方婉姻的反应,方澜摇摇头,失望的看了一眼如今已经让他快认不出的女儿,转过身吩咐一旁的管家好生的安葬两个丫鬟,并多付些银钱给她们的家人。
挥挥手,家丁们都识趣的动了起来,将两人拿了草席裹了裹,带着一应物什快速的离开了院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没过两天,城里大街小巷都传着当今国丈的小女儿,当朝宰相方家的二小姐因为一点小事将两个丫鬟活活打死的事情。
方婉姻的名字从此和残暴,无情,冷血,没人性这些词挂上了钩。
宰相府里如今也是自顾不暇,再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消除这些流言蜚语了。
方夫人似乎是被那天的场景吓到了,当天晚上便高热不退,胡言乱语,第二日竟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无奈,方澜又去请来了太医。
“相爷,贵府最近好像不怎么太平啊?”跟着管家一路到了夫人的房前,郑太医朝着方澜作了个揖,问道。
先是二小姐,现如今又是夫人,一来二往的,郑太医这阵子都成了宰相府里的常客了。
方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郑太医看着情景,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进了房,郑太医一眼便看到了如今在城中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主角。
之前方婉姻被夺魂,性命垂危,郑太医便多次给她诊治过,那时候的方婉姻看着面色苍白,病病歪歪的毫无生气,如今可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方小姐呢。
可是为什么看着眼前的方小姐,自己这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竟然会觉得背后丝丝的冒着寒气呢……
正想着,方婉姻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扭过头,视线对上了郑太医。
郑太医看出来了,这方小姐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一丝对娘亲病情的担忧之外,更多的是不耐。
看来传言并不全部都是假的啊……
看着年岁并不大的方婉姻,想到市井传言中这位方小姐的狠毒手段,郑太医竟然觉得自己的额角隐隐有汗珠冒出来。
定了定心神,郑太医放下药箱,到床边专心的为方夫人诊治起来。
细心观察着夫人的脉象,许久,郑太医轻轻的松了口气。
“无妨,”站起身,郑太医走到外间,在早已准备好的纸张上龙飞凤舞的写起药方来。
片刻,郑太医起身,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交给了方澜:“夫人只不过是惊吓过度,外加忧思焦虑所致,相爷只需按照这方子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服用,再静静地养些时日,不再受惊吓,很快就能痊愈了。”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郑太医,请。”方澜听着郑太医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将药方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亲自将太医送出了房门。
方婉姻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看着疼爱自己的娘亲如今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脸上的寒霜越发的重了。
“姻儿,姻儿……”方夫人似乎在梦魇一般,迷迷糊糊的伸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满脸焦急的叫着方婉姻。
方婉姻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坐在娘亲的床边,紧紧握住那空中挥舞的手,轻声唤道:“娘亲,姻儿在这。”
母子连心,方夫人似乎听到了女儿的话,反手一把紧紧拽住握着自己的手,呢喃着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一直等到方夫人喝下药睡熟后,方婉姻轻轻的抽出手,又替娘亲盖好了被子,这才回了自己的房子。
一进房,方婉姻方才还沉静深邃的眼睛里,一股浓烈的恨意汹涌的冒了出来。
“无尘,这两条人命,便算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弃我,就要有勇气承受弃我的代价。”
“咱们的恩怨,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