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做什么,底下的人自然是手脚麻利。
所以方澜刚回到家,进了大门甚至还没走过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公公特有的尖细嗓音。
“方婉姻接旨——”
很快,宰相府内众人齐刷刷的跪在了门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礼部侍郎状告方婉姻一案,因牵涉良多滋事重大,朕欲亲自查办,着令方婉姻于今日未时入宫见驾,不得有违,钦此——”
方婉姻接了旨。
方夫人久不出门,对外面的事情一点不知,如今接旨时一听礼部侍郎竟然要告女儿的状,还告到皇上那里去了,登时唬的她魂飞魄散,差点又厥过去。
待传旨公公离开后,方夫人抓着女儿的手,急得都快哭了出来:“怎么回事?啊?这这这发生什么事竟然闹到皇上那儿去了?现在皇上要你进宫,那要是万一降了罪,这,这可怎么办啊?”
方婉姻最担心娘亲又因为自己而急出个好歹来,于是轻轻摸了摸娘亲的手安慰道:“娘亲,放心吧,没事的,都是一些小事,我只是进宫去见见皇上,绝对不会出事的,真的。”
方澜也担心妻子的身体,看了看情形,决定先和女儿一起瞒着她,于是也上前轻声安抚着。
方夫人看着方澜也跟着女儿一起说没有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可是方才那么一急,忍不住又开始咳嗽了起来,方婉姻忙让丫鬟好生扶着夫人回了房间。
看着妻子走远后,方澜实在是忍不住了,沉声对着方婉姻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方婉姻闻言一笑,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挥挥手散了跟上来的贴身丫鬟,自己一个人跟着方澜的脚步信步闲游的走在后面。
方澜这些日子越发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以往别说自己声音放沉了,就是眼珠子一瞪,方婉姻就立马脚底抹油能跑多远跑多远,就怕被抓住去书房训话。
可是如今明知道闯出了祸事,皇上下旨来召人进宫问话。要知道迎接圣旨,哪怕是朝中大臣也多是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岔子,可方才接旨的时候方婉姻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与不安。
现在让她去书房谈话,可看这模样,倒像是去外面游玩看风景一般。
是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开始变得凡事波澜不惊,学会隐藏心思了?
进了书房,方婉姻看着里面熟悉的布置。
上次进来,还是因为无尘要走,自己赌气跑了进来一通闹腾,为此还挨了爹爹一个耳光。
细想想,那好像是从小到大,爹爹第一次动手打自己吧。
摸了摸脸颊,方婉姻扬唇一笑。
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当真是记忆犹新呢。
“爹爹叫我来,是想问礼部尚书家那位小公子的事?”
看着爹爹的背影,方婉姻知道方澜定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很大方的将话题先引了出来。
方澜正犹豫不决,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所以还是想尽量找一些温和一些的话语来问问这件事,看看是否在皇上面前还有挽回的余地。
正在思量着怎么开口,却没想到方婉姻竟然主动开了口,将这件事直剌剌的提了出来。
愣了一下,方澜立马反应了过来。
罢了,既然已经开了话题,那便直接一点吧。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方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方婉姻大方的承认,觉得站得有些累,便自顾自的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是我命人绝了他的后,也是我让他们将他的手脚筋挑断,丢在大街上的。”
“你!”方澜听着女儿亲口承认所有的事,火气蹭的便窜了上来。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那杨公子怎么得罪你了?且不说他父亲是礼部侍郎,就是个平民家的小子,你也不应该这样啊?!”
“你这样,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啊?!”方澜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的怒道。
“爹爹放心,这件事既然皇上知道了,那便再好不过,”方婉姻看着方澜急得跳脚的样子,头一歪,咯咯的笑了出来:“他不吱声,那我说不定还能大发慈悲饶他一命,现在既然他想找死,那我就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着方婉姻调皮的模样,似乎又变回到之前那单纯的模样了。
可是从那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方澜觉得心里砰砰直跳。
摇摇头,方澜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女儿这段时间虽然变得狠毒了些,残暴了些,可是追根究底,她当真没有做什么冤枉人的事。
那些被处罚的人,总是能条条框框说出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的。
方澜一直都想劝女儿,身为女儿家,行事不要这么狠辣,可是每每看到方婉姻的脸,方澜便觉得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和以前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的女儿,方澜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够将他之前那个刁蛮任性却心思单纯的姻儿还回来。
可是事情已成定局,唯一还能劝得动女儿的无尘也已经消失不见踪影,如今的方婉姻,像是一朵带着毒的曼珠沙华一般,谁碰到了,都基本逃脱不掉一个死字。
长长的叹了口气,方澜摆摆手:“没事了,你先去休息吧,下午随我去面圣。”
“爹爹,不必了。”方婉姻起身,朝着方澜一笑:“皇上召见的是我,这次,我自己去就好了,爹爹你上朝也辛苦了,就在家歇着吧。”
“什么?”方澜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方婉姻从来没有进过宫,更别说是见那九五至尊的皇上。
连自己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每次见皇上的时候都还是诚惶诚恐,生怕出什么差错,她哪来的这么大胆子,第一次面圣就敢一个人去?
方澜真的担心女儿一个不小心说错做错了什么,脑袋就没了。
一旦惹怒了皇上,就是皇后娘娘也救不了她啊!
可是看着女儿成竹在胸的笑容,方澜又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方澜隐隐觉得这件事,一直都在方婉姻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