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就是做个护身符,有什么难的?
项镜离见她应下了,眉头舒展开来,唇边的笑容若隐若现:“做好一些,我要随身携带。”
“王爷放心吧,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
她打着包票,却忽然觉察到那束一动不动定格在自己身上目光好像还透露着几分不一样的意味,这份觉察让她手脚变得束手束脚,心里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干什么这么盯着自己?
就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东西,看得她浑身难受。
她嘴里念叨着他刚才说的话,护身符……随身携带……
她觉得自己的脸上突然有些热,这是不是代表着吃饭沐浴睡觉都要放在最贴身的位置?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而这么重要的东西,距离心口最近的位置,居然要她亲手来做,不管怎么想,都多了几分暧昧的色彩。纸鸢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多想,项镜离的目的是单纯的,他只是想借她的手保一份平安,绝不是让她浮想联翩。
她尽力平静地呼吸着:“王爷喜欢什么颜色,红色,蓝色,玄色,青色……”
“你做主吧。”
纸鸢没话了,他这句话用的好,一下把所有的事情全推给她了。
她只得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准备。”
项镜离竟然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好。”
纸鸢背过身,感觉肩上的担子千斤重。
给王爷做护身符,她哪有这个本事啊,她又不是真的神仙。
要不然先去大殿求佛祖庇佑吧,弄点什么开了光的符咒之类的。
她这样想着,动身往大殿走去。
项镜离见纸鸢离开,这才收回目光,眼睛看向石逸的方向,淡淡道:“到时候了。”
石逸点点头:“要不要我先去探个路?”
“不必了,这个时辰外面不应该有人了,我们走吧,莫要让人家久等了。”
“是。”
他们从禅房出来,直接朝后面一处小树林走去。已经是戌时,外面天色暗沉,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两个人穿过几排树木,走到树林深处,隐约看到了晕黄的烛光。
那人已经来了。
项镜离想起刚才抓捕刺客之时,有人偷偷往自己手中塞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戌时三刻,林中见。
他步伐沉稳地走过去,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人,眼中划过一丝讶异,然后行了个礼。
“镜离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穿着一身素色长裙,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桌上的烛光映出那张精致的面孔,眼睛安静地望着同样保持静默的男子。
“坐吧。”她说。
项镜离很快恢复如常,也不寒暄,只是笑了一下:“看来娘娘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刺客刺杀的对象是西琼的少主吗?”
“果真瞒不过娘娘。”
“想见现在王爷的处境很危险了。”
这边被项渊清困着不能回国,那边还有来自本国的杀手前来刺杀,可不危险?
项渊清看着琅然,觉得这个女人第一次表现出除了超脱之外的算计。
“不知娘娘有何见教?”
他从容地看着她,估量着她下面可能要说的话。
她与他对视几秒,声音低缓清晰:“本宫愿助王爷回国。”
项镜离脸色不变,她的确有这个能力。
只是。
“娘娘说说条件,镜离愿闻其详。”
他冷静地凝视着她,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完全是谈判的口吻:“就是不知道,镜离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回报娘娘的援助之手。”
琅然笑了一下:“王爷一向足智多谋,为何不猜猜本宫心里想要什么?”
她的眼中是摇曳着的烛火,仿佛是燃烧着的欲望,显示出不一般的贪婪和渴求。
她想要什么?
尊荣、地位、宠爱全都有了,她已经得到了全天下女人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她还想要什么?
项镜离眸光深沉,看不清里面涌动着怎样的情绪。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琅然并非如表面显示的那样清冷寡然,而是这样的心机深重,难以捉摸。
有些可怕。
“想不到,一向看起来与世无争、宁静致远的皇后娘娘,野心倒是不小。”他徐徐说道,意味深长地看向她。
琅然并没有因为他的嘲讽而退却,她沉着地笑着,笃定项镜离会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王爷需要的,不正是本宫这样的野心吗?”
她有权力,有地位,有金钱,有人脉,她什么都有,可他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闲散王爷,从他身上又能得到什么呢?
项镜离不解地看向她:“如今的镜离一无所有。”
琅然摇了摇头:“我要的是王爷的一个许诺。”
许诺?
项镜离忽然觉得脑中闪过一个声音,震得他微微一颤。
他还是想得简单了,这个女人要比自己想象中筹谋得更深更远,她不要他的现在,而要的是他的未来。
琅然眼睛静静凝视着他,无声中渗透着此时的情绪。
他猜得不错,她要的就是他的未来。
“等到王爷称帝之时,便是王爷兑现承诺之日。”
项镜离眯起眼睛:“娘娘与皇兄是仇人?”
“并不。”
“那为何如此对待皇兄?”
“王爷现在恐怕觉得本宫蛇蝎心肠,阴险狠毒,连自己的夫君都想要杀害吧?”
项镜离却没有应和:“这世间种种并无对错之分,镜离无心探究娘娘究竟是何目的,却也不愿看到平朝毁于自己之手。”
琅然料到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竟然不追问自己的动机,反倒是一种中立的态度,没有因此而带有偏见。
她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许多:“王爷不必忧心,本宫并非要王爷金戈铁马踏平平朝。本宫可以答应王爷,绝不要求王爷做违背伦理常德之事,这样王爷可还有什么顾虑?”
项镜离像在思量,琅然道:“王爷若是不信,本宫可以立下字据。”
她正要唤人,被项镜离出声阻止:“镜离相信娘娘,字据就不必立了,免得落下把柄。”
“王爷细心。”
项镜离略一思忖,没再质疑,算是答应了。
“说到帮忙,镜离现在恰好有一事想要麻烦娘娘。”
琅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手抚上腕上的玉镯,轻轻在上面拂动着,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王爷先看看,这镯子好看吗?”
“自然好看。”
她微微一笑:“是啊,这可是平川赫赫有名的玉霄阁里的镯子,举世无双。”
“听说娘娘的玉饰都来自玉霄阁。”
“不错,本宫每月三次派人去玉霄阁采买看货,不知道王爷是不是也有兴趣?”
“镜离正巧也对玉石有些研究,娘娘不介意的话,也帮镜离捎上一些吧。”
琅然笑着点头:“本宫就喜欢和王爷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是一拍即合,甚是投缘。”
项镜离也笑了笑,站起身来:“现在天色已晚,娘娘再多待下去恐怕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吧。”
琅然站起身子:“是该走了,王爷剑伤未愈,回去之后也好好休息。”
“多谢娘娘关心。”
看着琅然身影远去,项镜离这才敛起了笑容。
石逸刚才一直没敢说话,此刻憋了半天的话终于倾泻而出:“王爷,这皇后娘娘怎么是个这样的人?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完全看不出来啊!”
是啊,琅然作为后宫之主从来不牵涉前朝政务,不着意于帝王宠爱,看起来总是兴致缺缺,不喜与人往来,可谁知道私底下竟然还存了谋逆的心思?
柔弱的外表之下,居然是狼子野心,太不可思议了。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他冷冷嘱咐道。
“王爷放心,我当然不会说了。”
“纸鸢也不行。”他想了一下,补上一句。
石逸点点头:“王爷说不说,我就一个字都不提。”
项镜离望了远处的明月,心底却爬上几分疑虑。
如果皇后谋划已久,那么她将柳芙如从宫女扶上妃嫔之位,恐怕动机不纯。那么纸鸢一心帮衬着宣嫔,很可能会扰乱皇后的计划。
他是应该花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这位皇后娘娘下棋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琅然从外面回到禅房,看到门口站着的侍卫和内侍,神情微微一僵。她将鞋底的泥巴蹭了蹭,不动声色地走进屋内,看着那一抹颀长挺拔的人影,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项渊清看向她,神情中透着几分紧张:“朕还想问你跑去哪里?今日刚来了一波刺客,你怎么还敢到处乱走?如今寺里寺外都不安全,你就好好待在这屋里,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所谓关心则乱,他向来镇定沉稳,碰上琅然的事情就像个失措的少年。
琅然却并不领情,只是淡淡道:“皇上放心吧,臣妾这边没什么事情。”
“那也不行,朕给你这里加了防守,万事小心为上。”
可这侍卫在她看来却好像束缚,就像是一个钢丝笼,她就是其中的金丝雀。
她眉宇中透着淡淡的厌倦,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皇上今天看来是受到了惊吓,应该早些休息去的。”
项渊清脸色微沉,看着闭起眼睛的琅然默不作声。
良久,他冷冷一笑:“看来皇后是在嫌朕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