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渊清脸色微沉,看着闭起眼睛的琅然默不作声。
良久,他冷冷一笑:“看来皇后是在嫌朕多事了。”
琅然一愣,却没有立即睁开眼睛。
项渊清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
禅房里的空气变得低迷而压抑,好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稍有不慎就会瞬间折断。
谁都没有说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坐着的那个闭着眼睛,手在袖袍下捏成了拳。
站着的那个眼都不眨,雕塑一般看着故作淡定的女子。
最后,还是项渊清先缴械投降。
他叹了口气,在他和琅然的拉锯战中,输的人永远是他。
“琅然,朕担心你的安全。”
她张开眼睛,看向无奈妥协的项渊清:“其实皇上不必如此介怀,臣妾不是琉璃瓦片做出来的人,不会一磕就碎的。”
他就是太小心了,总将她视为稀世之宝,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里,殊不知过分的关心早就让她不胜其烦,想要逃脱这样过度的束缚。
项渊清看着她的脸,她的目光始终不愿意在自己的身上太多停留,她也很少笑,明明拥有绝世之姿,却始终高傲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般。
而这种感觉,在面对他的时候体现得更为明显。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心中地位最重的人,可是他却永远猜不透这个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今夜,朕在这里留宿。”他说。
琅然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佛门清净之地,皇上还是回到幽兰院休息吧。”
“朕只是想陪着你……”
“臣妾想彻夜诵经为国祈福,恐怕会打扰皇上安睡,还是请皇上移步幽兰院吧。如果皇上觉得幽兰院不安全,臣妾觉得宣嫔那倒是个好去处。”
项渊清听她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最后竟然隐隐有了控制不住的趋势。
“皇后就这么厌恶朕,非要这么积极地将朕往外推?”
面对项渊清的质问,琅然只是付诸一笑。云淡风轻地看向他,一双美目无波无澜,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
“臣妾是为皇上着想,宣嫔温柔贤淑,会将皇上照顾的极好。”
“在你这里,朕就好像一个皮球,可以随意踢给任何人是吗?”
“皇上贵为天子,臣妾怎敢如此对待皇上?”
“你不敢,还有什么是你温琅然不敢做的?”他冷笑着,眼底是逼人的寒意,声音好比寒冬腊月里最凛冽的风,刺耳又扎心。
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都可以抛至脑后,他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想法,体贴着她的需要,皇帝的尊贵优荣统统不要,只为换她一展笑颜,内心欢喜。可是从她嫁与她为太子妃,一直到现在成为皇后,整整五年时间,二人的距离却从未拉近过。
犹记得最初雀湖相见,她一袭白衣胜雪,临湖弹奏着,微风吹动她水袖纷飞,鬓角间的发如同细丝一般顺着脸颊的轮廓扬起,她半闭着眼眸,脸上是沉醉的神情。
乐美,人更胜一筹。
好像是下凡的谪仙,与那水天融为一体,美到不可方物。
“这是谁家的女子?”他问身旁的人。
“公子,是礼部尚书温大人的女儿。”
他点点头,目光再没离开过她。
之后,登门拜访,请旨求娶,一气呵成。
他以为,她性子冷清不过是因为二人相处时候不到,日子久了自然就会好转,可是这一等就是五年,她的心仍然不曾有半分偏移的迹象,一如最初,温文有礼却也生疏淡漠。
他挖空了心思,却怎么也激不起她的兴致,时间渐久,自己也变得力不从心起来。
他是皇帝,不可能一直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纵使再是喜欢,也会心灰意冷,生了怨怼。
就好比此刻,他多年以来的隐忍,面对她不假辞色的冷脸,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来。
琅然直视他的愤怒:“琅然是什么性子,皇上应该很清楚不是吗,现在何必过来声讨臣妾?”
项渊清气急:“好、好,听你这么说,是觉得朕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了?”
她凝着他不说话,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知是气馁还是怎么,忽然自嘲地一笑:“是朕将你宠坏了,纵容得你无法无天。”
他贵为九五之尊,指点天下,精明能干,却面对一个女子毫无办法,这样想着忽然就有些丧气。
他最后看了琅然一眼:“皇后当真不留朕?”
那声音透着少许的疲惫,像是真的累了,不愿意再多计较了。
琅然微微侧头。
目光交接间,看着那黯然的眸子里,依然隐约的流露出希望的光。
她有片刻的犹豫,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内侍来报:“皇上,不好了!”
项渊清看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内侍,皱眉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静妃娘娘,静妃娘娘刚才忽然在大殿晕倒了!”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琅然率先开口道:“臣妾先随皇上一起去大殿看看静妃吧。”
项渊清点点头,二人便一前一后朝大殿走去。
“怎么回事?”一进大殿的门,项渊清就不由得拧起了眉,这殿上的人也太多了点。
静妃已经被移到了偏殿的榻上,除了太医和侍候的宫女,殿内还聚集了一干僧人和各种前来围观的侍卫宫女,一直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都聚在这做什么,都散了散了!”赵回驱赶着人群,看到清净了,才毕恭毕敬地对皇上说,“皇上请。”
项渊清锐利的眸子一扫,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纸鸢。
又是她?
不过他没去想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进到偏殿,查看了一下静妃的状况。
随驾的孙太医给帝后请了安,这才皱着眉道:“静妃娘娘应该是受了惊吓才晕倒的,臣询问了刚才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实在是不清楚娘娘究竟看到了什么。”
赵总管领来一个僧人,对项渊清道:“皇上,这是当时目睹事情发生的玄空师傅。”
项渊清问:“不知玄空师傅当时看到了什么?”
“今日是贫僧值守,看到静妃娘娘从酉时便在殿内祈福,此间殿内一直没什么人,直到戌时刚到,有一宫女出现,只烧了三炷香,静妃娘娘却忽然面露惊骇之色,晕了过去。”
“你是说除了那宫女燃香,并未发生其它事情?”
“正是。”
琅然听完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静妃晕倒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引起的?”
孙太医摇摇头:“老夫可以确定,娘娘身体无碍,应该是受到了外界的强烈刺激导致的。”
这就很奇怪了,在场的僧人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这静妃就能不明不白受了惊吓呢?
项渊清又问:“你说的宫女,可是殿内站着那人?”
“正是她。”
“叫她进来。”
纸鸢在内侍的指引下进入偏殿,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屋内压迫感十足的低气压。项渊清阴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犹如针扎,她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等着项渊清问自己话。
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况,正烧着香,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发紧,呼吸困难,仿佛置身于某个黑暗压抑的小空间里,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挤压,恍若要窒息一般。
眼前一片虚无,什么都看不清楚,等到渐渐缓过来,视觉重新恢复,却看到一旁的静妃已经晕厥过去。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震惊地看着玄空跑去叫人,头脑中却一片混沌,完全不知所措。
“抬起头来。”项渊清沉声道。
纸鸢紧张地浑身冰凉,抬头望向项渊清的方向。
“怎么回事?”他问。
“奴婢只是想为王爷烧香祈愿,求佛祖保佑王爷今后顺利平安,不知道为什么静妃娘娘会忽然昏倒,奴婢真的毫不知情。”她强撑着道。
一个小内侍从外面跑回来,对着赵回耳语一番。赵回听后,回禀皇上道:“已经派人查过了,那香就是寻常的香,并无异常。”
这就很奇怪了,无缘无故,怎么就昏倒了呢?
众人一筹莫展,总不能毫无理由就判这个宫女的罪吧?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虽然不清楚静妃究竟看到什么晕倒,可是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纸鸢一人,她脱不了干系。看来,一切只能等到静妃醒过来亲口说明情况了。
项渊清吩咐侍卫:“将这个宫女关起来,等静妃醒过之后再做处置。”
“皇兄且慢。”
这时,殿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项镜离得了消息就赶过来,正好听到刚才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