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大宅院儿,其实面积也没有大到能言行自如的地步。白天男人出门务工做活,女人自然是在操持家务。人多,尤其是女人一多,自然就眼多,嘴多,话也多。话一多,口口相传,又经心怀叵测之人曲意逢迎,矛盾便在暗地里风起云涌,姑嫂、婆媳之间更是嫌隙滋生。
若不是彼此手头拮据,没有分家的经济实力,一大家子怎会诸如这般,面和心不合地住在一起!
祖辈本就是地道农民,靠天吃饭,到了苕帧田这一辈,更窝囊些——到了适婚年纪,眼看着连自家宅基地都保不住了。
苕帧田年幼便失双亲,靠着姑嫂挨家挨户接济长大,好不容易待幼弟长到参军年纪,便早早将他送走自立门户,而自己也已到了适婚年纪。
农村但凡正常家底,青年男子适龄,姑嫂姨婆都是会来说亲的,但苕帧田是个例外。
苕帧田长相粗鄙,身无长物,家中更是一贫如洗。上无父母做主操持婚姻,下无拿得出手的本事养家糊口,眼瞅着年近三十即将与村里穷得娶不上媳妇的光棍为伍,他心里也是分外着急。
更着急的是身边近乎同龄的所谓正常家底的堂兄堂侄,在他面前陆陆续续成家了。
成家必然得有房屋支撑!农村人抬头见天低头见地,一辈子见不得什么钱财,自然把房屋视为赖以生存的必要财产,兄弟之间相互谋夺土地房屋之事更是比比皆是;房屋够大够敞亮俨然已作为衡量家底的唯一标准,在这种形势下,光棍着的苕帧田被姑丈收走房屋供其儿子成家简直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姑丈美其名曰苕帧田兄弟志不在此,此番向苕帧田借地行为纯属逼不得已,苕帧田的土地“出让”恩情他们会铭记在心,他日若有需要必定会尽数返还宅基地及为苕帧田兄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待儿子婚事落定,先前的豪言壮志早就成了空话。苕帧田眼睁睁看着自己仅有的衣物用具被搬迁至太老散发着霉馊味的破房子里,等再次上门讨要祖宅地基,迎接他的是一阵棍棒。
讨要多次无果,姑丈甚至发动了亲里亲眷对苕帧田施加了伦理攻势:明明已到婚龄了,还娶不上媳妇,还占着个房子,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资源就是要留给有需要的人,苕帧田娶不上媳妇传不了宗代,别说腾出一两件破屋子,祖宗没怪罪为家族蒙羞就该自己躲起来暗烧高香!
彼时苕帧田人微言轻,在一众亲眷中说话自是没什么分量,于是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将就着在太老屋子里挤巴挤巴过,指望着哪天老天开眼能娶上一房媳妇,好名正言顺把属于自己的宅基地再要回来。
年过三十五,媳妇是娶到了,宅基地却是再也要不回来。
受足了窝囊气,恰逢在塔阳市寻了路子,他索性带着媳妇直奔塔阳,远离这是非之地,一去不复返。但宅基地自此便成了他心病,每年回乡祭祖他也曾多次想方设法讨要,结果总是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