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恶鬼的嘶喊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变的刺耳。
看来离忘川河不远了,听这声音,这几年的投入水里的鬼好像又多了?
“姑娘好久不来了。”女声突然响起,朝时并未觉得奇怪,并且还笑了,轻抚脚边的彼岸花:“是好久不见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记的上次姑娘来大约是几千年前了吧,姑娘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朝时神色有些黯淡:“还没有。”
“姑娘还找吗?”
苦笑一声:“总会找到的。”
朝时弯腰,把那枝彼岸花埋进土里:“你还好吗?”
“好。”就一个字,平静安然。
恍然间,花林处闪过一缕鬼气,细细看去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魂魄,朝时狐疑道:“那是谁?”
“我也不识得,不过他差不多来了有三年了。”
朝时又问:“他为何不去投胎?”
“听说是阳寿未尽,不到投胎的时候,又因为误喝了半碗孟婆汤,失去了大半的记忆,没办法待在冥府里,他没处去,我见他可怜,就留在了我这里。”
朝时听闻觉得有趣,细细又看了那少年一眼,发觉眉眼间有些熟悉,像是见过,便问:“他可还有什么在阳间的亲人?”
“好像是有个叫唐逸的孪生兄弟的,不过他那兄弟好像伤过腿,不良于行,一直卧在床上,也不知如今好了没有。”
朝时一愣,暗下唏嘘,心想:自是好了。
稍许,朝时又问,“冥王在吗?”
“泌阳闹了瘟疫,死了许多人,冥王觉得有异,去那儿查看了。若姑娘要办的是凡人的事,可去判官那儿瞧瞧。这届的判官是个石头变的,容貌冷清,面色也有些青白,看着唬人,为人却很和善。”
这届的判官朝时的确没见过,但说起这个冥王,朝时却算的上是旧相识。
第一次见他时,还在师父身边受教,仔细计较起来,他的年岁比朝时都大一些,自己叫他一声叔叔都不为过。
当年见他,他就已经在冥府了,还是个判官,属于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扮了副风流书生的模样,拿着一支笔调戏来冥界的美人,无论男女。不过在水墨之战后,朝时就再没见过他了。
当年水墨之战时,当时的冥王就早早封了冥界,锁了冥府,除了平凡的不能平凡的人族亡魂外,其他人都进不了冥界,就连对凡人阴判都是在奈何桥边搬了桌子,拿着生死簿在那看的,生前做了好事的人就给了孟婆汤送去轮回井投胎,做了恶事的就直接扔进了忘川水。
那段时间因投入忘川的亡魂太多,人族的新生婴儿竟不足昔日的半数,冥府内外也是哀嚎遍野,忘川水泛滥成灾,漫上河岸,冥府花了许多功夫才整理好了冥册,平复了这河水。再后来,冥王就换了,老冥王也不知道去哪玩了。但说到底,大战后冥界除了河水涨了两寸,基本也没什么变化。
不过冥府与天界的关系好像一直不冷不淡的,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朝时从袖里抽出一把断剑,剑身反着微光,剑气凌厉,是柄好剑。
这是初见云容时她手里的,她醒来后也没问自己讨过,后来便一直是朝时拿着,不过如今看来这应该是秦阳的剑,今日便一并还了吧。
把它抛出去,无形的力量将它托住。朝时道:“帮我把这个交给待会儿出来的姑娘。”末了又加了句,“她提着一盏灯。”
然后入了冥府。
……
两个时辰后,朝时从冥府出来,微风吹过,声音就响了起来,“姑娘找冥王是为了那位姑娘吗?”云容的身影就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可见她的身边有个人跟着他。虽不远但云容却看不见朝时也听不到朝时的声音,径直走了。
朝时轻笑道:“嗯。她很好。”
此去冥府,朝时还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秘事。
唐风有一个孪生兄弟名叫唐逸,唐风为长,唐逸是幼。他们的母妃死的早,又受皇帝疼惜,溺爱浇灌,宫里人人都顺着,便少了人管束。
唐风自小就安静沉稳,常泡在书里,长成后也是沉厚寡言,朴实稳重的样子。而唐逸乖张肆意,个性张扬,却因为幼时贪图玩乐,一时不慎摔断了腿,从那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
因为残疾,皇帝开始不喜他,嫌弃他丢了皇家颜面,将他遣去了荒宫。宫人见他不受宠又残疾,心中有怨言,免不了奚落,日子久了,性情便变了,喜怒无常,个性阴郁,再加上多疑,宫人们就更不待见他,吃不饱虽不至于,但人情冷暖却尝透了。
多年来只有他的兄长常来看望他,不时带点稀罕玩意供弟弟消遣,但唐风却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最疼爱的弟弟手里。
不知道他知道唐逸以他的身份登上皇位,会作何感想。
唐逸也是好手段,竟欺骗过了那么多人。
朝时又看了那少年一眼,见他侧对着自己蹲下,抱着腿,伏低头,嘴唇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朝时好奇:“他在说什么?”
“小白,你长的真好看。”
“小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小白,你不要不理我。”
“小白,你还好吗?”
“小白,我想你了。”
“小白,……”差不多就这些。
朝时撼动,没想到唐风对唐逸的感情那么深。
白是唐逸的字。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幼时照顾他的点点滴滴。
一时寂静。
朝时突然又问:“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有万年了吧?记得我时见姑娘时姑姑还在。”
朝时调笑道:“那时的你还小,迈着双小短腿,穿件红色的小棉袄,端着个拳头大的汤碗,替孟婆一个一个送给去轮回井的人。可看见我却直直的摔了碗,盯了半晌,突然颠颠的跑过来抱住我的腿,一个劲的傻笑,口水糊满了我的衣摆。”
“是啊。我在冥界待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像姑娘这么好看的。”又道:“那姑娘走的时候,把灯留下了。”
朝时道:“那阴阳灯本就是你的。你若想留下便留下吧。”
阴阳灯有两盏,一盏是阳,一盏是阴,有了它生魂就可进黄泉,入冥界。
她笑回:“我留下它没什么用,还是姑娘收着吧。”
朝时道:“好。”
又道:“再过些年,你应该就能化形了,化形的时候想些开心的事,变个美人,别又和几千年前一样,丑的吓人。”
“……好。”
“生气了?”朝时狐疑地问。
“没有。”
朝时笑了一下:“不与你说了,我该走了。”
“慢走,不送。”
看来是真气了,果然不该拿她的容貌开玩笑啊。朝时笑着走了,出去的时候又碰到那个男子,
他问:“她还好吗?”
“好。”原封不动。
“好便好。”他点头,语速略有些慢,说完就走了。
这么多年,朝时每来一次,男子便给一枝彼岸花让自己带进去,朝时不知道他的花是哪里来的,但那扇门里的百里花色的第一枝就是他给的,由朝时种下的。
而那个问题他每次都问,回答也只是那一句,从未变过。
她与他的故事朝时是不知道的,就连那男子叫什么朝时也并不知道,他们未曾告诉自己,朝时也从未想问过,只是每过来时都将那一株彼岸花色带给她,做回传信的青鸟。
一只冥界的青鸟。当然这只是朝时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