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留着刀疤的船长站在甲板上俯视爱伊曼,狂风也掩盖不住他的声音。爱伊曼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远空。在众多船只围观下,威尔的士兵踏上了爱伊曼船队。如同上次一样,他们粗暴地进行检查,用长剑刺破了船舱的木桶。难闻的酒味飘了出来,这股酒味跟隔夜饭一样,一丝酒香都闻不到。
“真是恶心,爱伊曼,你运这些小麦酒做什么?”威尔捏起了鼻子,他平时只喝葡萄酒,最昂贵的小麦酒他都不会看一眼,更何况这种只有贱民才会购买的劣质小麦酒呢。
威尔的士兵们也厌恶地退出了船舱,不想去一一破坏木桶了,免得脏了脚。爱伊曼的船员们毫无反应,就是木讷地坐着或站着,似乎小麦酒跟他们无关。
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们跟死人一样。唯一的活人是德考,他谄笑着给威尔点头哈腰:“威尔船长,不好意思啊,这些小麦酒是海灵国大王子洛林要求我们运到北方去出售的。”
“啊?”莫说威尔了,连最没有见识的士兵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洛林要你们运小麦酒去北方出售?是他疯了还是我听错了?”威尔掏了掏耳朵,惊讶得都没有嘲讽了。
德考眼眶一红,叹息道:“威尔船长,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也知道,洛林是个疯子,他不止救了女巫,还要用黄铁矿修宫殿,说是看起来金闪闪好看。”
“哈哈哈!”一阵哄然大笑,威尔终于会嘲讽了:“你们不是去跟他做生意嘛?怎么也疯了?”他看向爱伊曼,然而爱伊曼默不作声,早已没了海上精灵的野性。
“洛林说,他还是大王子,将来有机会当上国王,我们以后可以依靠他,所以……”
“所以你们就变成了傻子?哈哈,他能当上国王?爱伊曼女王,你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威尔几乎笑出了眼泪,他已经明白爱伊曼为何会运送恶心的小麦酒了。爱伊曼没有退路,她只好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废材洛林身上。就算是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可爱伊曼却偏偏这么干了。
“威尔船长,请不要取笑,洛林毕竟是大王子,海灵国的传统就是大王子继位,我们爱伊曼船长高瞻远瞩……”德考说一截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威尔叹着气摇头,好不容易才止住笑。
“看来海盗女王真是山穷水尽了,竟然寄希望于洛林。你这是何苦呢?服侍我们亚德里船长,你早就名副其实的海盗女王了,哪里用得着受这般苦?”威尔竟然劝说了起来,爱伊曼则直接走入了船舱。
“哼,看你以后怎么死!”威尔脸色一冷,带兵离去,任由爱伊曼运小麦酒北上。
四艘旧船,又晃晃悠悠地驶向北方,当远离了东海湾后,原本死气沉沉的船员们同时欢呼了起来,简直跟赚了大钱似的。坐在窗边的爱伊曼嘴角轻轻弯起,眼中的死寂已经变成了不屑。
而东海湾也喧哗了起来,洛林王子的荒唐行径刷新了众人下限,让人不得不笑。晚些时候,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北原领的行宫里。在冷森森的行宫里,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骑士跟三皇女索菲娅汇报了这件事。
“皇女殿下,洛林恐怕已经山穷水尽了,竟然要向北方大陆出售最劣质的小麦酒,哎,堂堂大王子竟沦落至此。”默默听着汇报的索菲娅合上了册子,轻轻道:“出去吧。”
数日后,月亮湾的商人也开始议论这件事,月亮湾的领主拉吉当即跑去找二王子洛克了。当洛克听完汇报后,直接喷出了一口热汤,大笑声久久不歇。他的智囊卡瑞站在帘布后,迟疑了许久还是走了出去。洛克一见他就不笑了,整个脸冷若冰霜。
“你又想说什么?要不是你以前帮我许多,我早把你赶出宫去了!”洛克呵斥,跪在地上的拉吉偷偷笑了起来。
卡瑞弯腰行礼,而后肃然道:“殿下,我并非要跟你说洛林的事,而是贵族的事。贵族的圈地运动越来越过分了,南原城外,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农田了。其余地方的贵族也纷纷效仿,致使农民沦为了乞丐……”
“你懂什么?贵族占地再多也是殿下的人,领主们年年超额缴税,拥戴殿下,而今南原领的繁荣就是贵族带来的!”拉吉抢话,忿忿不平地骂道。
洛克摆摆手:“卡瑞,你去养马吧,治国之道不是空谈,我以前高估你了。”
入冬一个多月,天气越发寒冷了。
洛林住在行宫里都觉得寒风刺骨,这么寒冷的冬天十分罕见,尤其是对于南方来说。几乎可以确定,今年冬天必定下雪。听着窗外寒风呼啸,洛林心里多了一丝忧虑。他的忧虑自然是北煤南运的进展。而今北煤南运政策已经实施,第一船无烟窝蜂煤已经从琉璃城港口南下,这会儿应该抵达了中部的渡口。
琉璃河那边也有船只南下,将一路穿过中南部的茫茫平原,抵达南方的大山脚下。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双航道足以覆盖大半个琉璃岛了,只要将窝蜂煤运到南方的市场就可以进行出售了。
可洛林依然忧虑,他忧虑农业市场。理查德南下不过两三月,而地方政府普遍没有资金没有人手,要修建农业市场困难重重。也就是说,现在的农业市场尚未成型,而煤炭已经南运,这会导致煤炭无法正常地进入到贸易之中。
农民们到了冬季也普遍待在家里取暖,加之道路不畅消息不灵,洛林甚至觉得绝大多数农民根本不知道农业市场的存在。
所以,他们不可能去市场购买窝蜂煤的。洛林露出一丝苦笑,他习惯考虑大的政策,往往会忽略小的细节,而农民不买煤就是小的细节。
“如果有网络就好了。”洛林感慨了一声,然后到壁炉前烤了一会儿火。壁炉里的窝蜂煤正在燃烧,强大的热量让洛林很快红了脸。洛林盯着发红的壁炉,脑海沉浸了下来,他在考虑农民过冬的事,北煤南运是个好政策,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窝蜂煤甚至都难以进入寻常百姓家。思索中,门被推开,哈着冷气的卡伦特跟兔子一样窜了进来。
“冷死了冷死了,外面风好大。”卡伦特跑了过来,小手都要伸进壁炉里了。洛林拉了她一把,免得她被烧伤了。
“城里居民都用上窝蜂煤了吗?”洛林问道,他之前让卡伦特去办这件事了。
卡伦特得意一笑:“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城里的窝蜂煤都卖脱销了,那帮商人赚大了。”小小的琉璃城,每个家庭基本都用上了窝蜂煤取暖,他们是第一批受益者。
然而真正的生意在农村,真正的难点也在农村。洛林身体热乎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稍微推开窗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一股劲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哆嗦,真是冷得刺骨。
“你别开窗,窝蜂煤不是没有毒气嘛,有通风口透气就行了。”卡伦特抱怨着,把冰凉的靴子脱了,洁白粉嫩的小脚伸到了壁炉前。
“你还真是没有淑女风范。”洛林调侃了一句,抓起了架子上的羊毛大衣穿上。
卡伦特看他穿衣不由一怔:“你要出去?”
“我要南下。”
“什么?”光着脚丫的卡伦特惊得跳了过来,“你傻了啊,什么时候了还南下,你想冻死啊!”王子殿下当然不会被冻死,但估计会长长冻疮什么的,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
“我不放心,这个冬天很关键,也很残酷,我必须去南方看看情况,免得出现意外。”洛林解释道,他很严肃。作为一个怕冷的人,洛林当然不想离开行宫,可他实在忧虑,有些事情不能远程遥控,尤其是在没有网络的时代。卡伦特欲言又止,看着这个笨蛋王子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佩服。
“你跟甘道夫说吧,看他肯不肯让你南下。”最后,卡伦特搬出了甘道夫。洛林捏捏她的小脸:“琉璃城交给你了。”卡伦特一把打开,叉腰呵斥:“不准捏我,死笨蛋!”洛林离开了行宫。他牵了一匹马,带上了一些干粮和衣服以及一队城卫军出城南下。洛林并没有找甘道夫,他知道甘道夫肯定不会让他南下的。
不料一出城,迎面就遇上了甘道夫。甘道夫去考察了煤炭作坊,正满怀欣喜地回城,结果就看见王子殿下裹着大衣带士兵出城。
“殿下,你要去哪里?”甘道夫拦住了队伍,他感觉不寻常。
而来往于两间作坊和城内的工人们也围了过来,不明白这么冷的天王子要去哪里。
“闲得无聊,去西海岸走走。”洛林笑着回应,甘道夫松了口气,让出了道路。
洛林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走!”快马朝着南方惨不忍睹的道路跑去,后面的城卫军愣了一下赶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