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邦的省长派了骑兵过来,说是目前发现的尸体共有七十八人,整个中岛邦被冻死的人应该不超过一百人,至于西郡东郡,由于靠河靠海,取暖点最近最多,冻死的人应该不超过五十人。”
理查德在南下的第十一天里给出了统计数据。这个数据是相当好的了,往年下雪,最严重的时候冻死的人可是过万的,那种年头,一到冬天琉璃岛就直接崩溃了。
“损失很大,明年冬天到来之前,我们的纺织业要发展起来,要让农民有棉衣可穿。”洛林皱眉道,他知道农民冻死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厚衣。
“殿下,凡事强求不得,琉璃岛并没有发展纺织业的基础,一年时间恐怕不行。”理查德分析道,他对琉璃岛了如指掌,认为洛林急于求成了。洛林没有反驳,他只是把目光看向了东边的诺蓝大陆。他有点想念碧娜,碧娜回教会圣山去了,也不知道怎样了,她还说过回来的时候会带来纺织工。
“走吧,该去会会南方邦的新王了。”近五十人,快速南下,穿过中部的平坦腹地,没入南边的茫茫大山。诺蓝大陆的西域,平原交错、沙漠横行、高山林立。这里有最荒芜的沙地,也有最肥美的草地,有最高的山峰,也有最深的内湖。如此复杂多变的地形,造就了数十个文化语言截然不同的国度以及几十个附庸小国。教会的圣山在西域的入口处,这里是诺蓝大陆“文明与野蛮”的分割线。
分割线以东,十一个强大的帝国分治南北,他们语言统一,文化相近,就连北方的草原民族也不例外。这都源于百年前的大统一时代,那个时代持续了六百年,最终在一百年前分崩离析,诺蓝东大陆至此进入了战国时代。
而西域国度,从未统一过,他们似乎从出生开始就打到了现在。但西域国度却意外地尊崇教会,每个西域国家都有无数个教堂,西域人更加信仰神明,每天到圣山朝拜的西域人数不胜数。而教会的修女就会赐给他们圣水,为他们驱除邪恶净化身体。当然,这是小修女的活,大修女是不用干这种事的。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她那就是大修女碧娜。她很热衷于为朝拜的信徒驱邪,从琉璃岛回来后,碧娜几乎天天都要接待上百个信徒,也只有她这么有耐心了。天气稍暖的时候,碧娜终于不干这活了,她在自己的寝室中收拾好了东西,然后推开窗眺望圣山北边的苍茫大山。
在那片森林中,偶尔会冒起黑烟,空气中也经常会有一股刺鼻的气味。碧娜询问过主教,主教说森林禁地是驱邪之所,黑烟是被消灭的恶魔,气味也是恶魔的味道。
“有点像洛林的工业特区的味道。”碧娜眺望了半响,最后还是摇头不去想了,她离开圣山,一路东行,要去寻找一位老朋友,一位曾经用华丽得不可思议的布料引得贵族趋之若鹜的女士。
琉璃岛中部,高山众多,森林茂盛。
这些山脉将琉璃岛南北隔开,使得南北两方近十年来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阿贝尔伯爵当年得到了南方邦封地,渐渐跟外界失去了联系,他不是失踪了,而是老了,不愿参合外界的任何事情了。他就安安心心带领两万农民发家致富,过上安稳的小日子。
“南方邦的面积只有北方邦一半,但南方邦的土地更加肥沃,而大山也阻隔了寒气,让南方邦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大盆地。可以说,以前南方邦的粮食产量是跟整个北方持平的,两万农民不输于二十万农民,可见其土地有多肥沃。”
山路上,理查德给洛林讲解着南方邦的风土人情,言语中不无赞美。
“阿贝尔伯爵实施轻税政策,他名下的贵族们也纷纷效仿,对农民十分友好。虽然土地依然属于领主们的,但农民的收成不用上缴给领主,他们只需要缴一定的税就行了,这跟殿下的分田到户政策几乎一样,只是南方邦没有把这个政策化。”是么?洛林露出诧异的表情,这可真是了不起啊,没有政策化的分田到户也会极大地损害贵族的利益,南方邦的贵族竟然依然跟着阿贝尔伯爵干,阿贝尔伯爵的人格魅力也太强了。
这又是一个人治典范,但其弊端也很明显了,阿贝尔伯爵心力交瘁,他儿子开始搞事了。说话间,一行人绕过了一座大山,开始翻越最后一座高山了。山上的道路痕迹已经十分模糊了,近卫军们不得不下马步行,马蹄踩得泥面一陷一个坑。
行不多时,前方的山风带来了香甜的气息,让众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羊奶,前面有人在煮羊奶!”理查德兴奋道,他像是一个归家的游子,丢下马匹,迫不及待地跑上了山。
众人快步跟上,在挤开一大片茂密的树叶之后,蔚蓝的天空瞬间跃了出来。目所能及的地方是看不到边际的草原,南方邦的盆地草原。天穹之下,水草茂盛,牛羊成群,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而行,贯穿了大半个草原。在视线的尽头,能看到许多低矮的房屋,石制木质都有,更有一些类似蒙古包的简易帐篷。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琉璃岛,洛林都觉得自己来到了诺蓝大陆的北方国度了。当然,南方邦不仅仅只有草原,在草原之外,还有大片的农田以及好几个小城镇。
“真漂亮。”洛林感慨道,清风拂过,让他头发都飞舞了起来,凉丝丝的空气让他头脑一片清明。
众人也露出惊叹的神色,这是大自然的恩赐,在北方根本见不到。理查德张开双手,大声吼了一声。而山脚下,突然出现了十来个牧民,他们向上张望,手里还抓着煮热的羊奶。
“北方人杀过来了!”牧民们看见了山上的士兵,调头就跑,羊奶洒了一地。理查德急着解释,但牧民们已经跑远了,把附近的羊群都惊扰到了。看着逃跑的牧民,洛林皱了皱眉头。
“这些牧民也太敏感了吧,咱们都是一个岛的,他们怎么会觉得我们是要杀他们呢。”卡伦特嗤笑了一声,他一路都很紧张,现在看见牧民逃跑,反而不紧张了。
其余近卫军也呵呵笑了起来,但洛林和理查德却笑不出来。牧民的逃跑和话语表示了什么?表示他们已经不认为自己和北方人是一个国家的人了。起码潜意识中抗拒北方人了。
“殿下,阿贝尔伯爵绝对不会故意引导农民的想法,一定是加尔戈搞的鬼,他丑化了北方人,想让民众支持他,一起对抗王权。”理查德严肃地分析着,他想为阿贝尔伯爵开脱,尽管洛林并不怪罪阿贝尔伯爵。
“理查德啊,我觉得加尔戈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这可是意识形态的改变,加尔戈恐怕连民意都不懂得利用。”这话别人听不懂,但理查德听得懂,以前洛林就跟他讨论过很多这种问题,专有名词理查德也会了。
“殿下的意思是……阿贝尔伯爵一直就在……是他削弱了南方邦民众对于王权的归属感?”理查德很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嘴唇紧紧抿在了一起,满脸都是不相信。洛林轻轻一笑,他愿意相信阿贝尔伯爵,只是大势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
“理查德,你听说过穷亲戚原理吗?”洛林拍了拍理查德肩膀,示意他冷静点。理查德摇头不解,近卫军们也很迷茫,都看着洛林。
“穷亲戚原理就是,我富你穷,那我就必定会产生优越感,我愿意救济你,但我绝对不愿意认可你。这其实是一种歧视,我不想跟你一个家族,哪怕我们有同样的祖先,我想独立成家。”
洛林说罢,理查德瞳孔不由缩了一下。王子的意思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优越之后,南方邦的人早就不认可北方人了,更不会认可什么王权,他们只认可南方邦,这不是阿贝尔伯爵可以控制的。
“现在阿贝尔伯爵年老无力,加尔戈当政,他只需要一两年时间,就可以将南方邦民众的优越感引爆。加尔戈贸易、练兵,气势冲冲,其民众绝不会反感,他们极可能会自豪,进而产生跟北方军事对抗的想法。”
洛林补充道,心里暗自一叹。己方是穷亲戚啊,要把富亲戚拉回来可不容易,而且在富亲戚的家主咄咄逼人的情况下。
“这……这些可能只是殿下您的猜测,我们先入南方邦,调查清楚再说。”理查德不愿相信,他甚至有点慌张,他害怕洛林一怒之下攻击南方邦。
洛林没有说话,他示意大家扎营等候,让逃跑的牧民去“通报”就是了。众人都坐了下来,就在这山上看着草原尽头。不消片刻,那草原尽头扬起了烟尘,在冬末的寒风中,三百骑兵出现了。他们速度极快,犹如冲锋一样,以火烧云之势卷了过来。山上的近卫军们全都变了脸色,对方骑兵数量虽然不多,但如此气场实在可怕。
而且在这些骑兵后面,还有十几辆战车在飞驰,这些战车由四匹马拉着,上面搭载着三人以上的士兵,其后更有上千名士兵跟随奔跑。说实在的,这点兵力在洛林眼中不值一提,他连巴伦的十万精兵都见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另一方面,这些兵力放在琉璃岛绝对是无敌的,如果没有火器阻拦,这些士兵可以平推到琉璃城。显而易见,加尔戈就是要“造反”,他或许不会攻击王子,但会把一把锋利的剑悬在王子头上,一步步地蚕食洛林的王权。
“好大的阵仗啊。”洛林呼了口气,手指在腰间的长剑上轻轻敲打着。这把长剑是艾丽特意让他佩戴的。理查德凝视着奔腾而来的军队,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