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城内的民众们都跑来围观,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谁散布了谣言,大家都在说洛林想要收回南方邦,让大家都被他统治。
民众们自然不乐意,他们富裕习惯了,哪里愿意接受北方穷鬼的统治?而且洛林名声不好,南方邦的人对他没有丝毫好感。加尔戈城喧哗不断,消息更是传出了城外,不用多久,两万农民恐怕都会知道这件事。
理查德脸色很难看,洛林则波澜不惊,入城下榻后,他带着理查德去见了阿贝尔伯爵。阿贝尔伯爵在一座豪华的城堡里,他许久没有出门了,整日颓废地躺在床上,下地都办不到。洛林和理查德到来的时候,这个满脸皱眉行将就木的老人正睁着眼睛呆呆地看天花板,旁边两个女仆捧着麦粥,不知道捧了多久了。
带路的军官让女仆退下,然后径直朝阿贝尔伯爵说道:“伯爵大人,北方的洛林王子来拜访你了。”
军官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敬意。
阿贝尔伯爵眨了一下眼睛,对“洛林”这个名字有了些许反应。洛林示意军官出去等候,军官撇了一下嘴,到外面去等候了。房间里只剩下三人。理查德嘴唇紧抿,僵硬地站着,他目光盯着阿贝尔伯爵,神色极其复杂。洛林发现了理查德的异样,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旁边去了。
“理查德,你跟阿贝尔伯爵聊聊吧。”洛林轻声道。床上的阿贝尔伯爵一听“理查德”这个名字,竟颤了一下,死寂的眼睛中恢复了一些生机。随后他大力地咳嗦了起来,跟回光返照一样,将脑袋转动了过来。
理查德喉咙一动,嘶哑道:“见过阿贝尔伯爵,洛林王子感谢您的慷慨援助,特来探望您。”理查德的声音在抖,他哪里还是那个谈笑风生的外交官。
阿贝尔伯爵张大嘴,蠕动了半响才道:“查尔……斯,你回来了,你母亲呢?”
“饿死了。”理查德猛地转过身去,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了。洛林静静地看着他们,他已经猜出了,理查德是阿贝尔伯爵的一位子嗣。
“我……我,当年你母亲跟人私会……我不该迁怒于你……”
阿贝尔伯爵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理查德捏着拳头道:“你以为你只是犯了这一个错误吗?我母亲早有意中人,你一个受万民拥戴的伯爵大人却强夺民女。人人都以为你是大善人,却不知你是个色令智昏的人渣。”
理查德揭开了阿贝尔伯爵内心最黑暗的一面,阿贝尔伯爵痛苦地咳嗦了起来,眼角溢出浑浊的泪滴。
“只有这件事……我不该,理查德,请原谅我,否则我会下地狱的。”阿贝尔伯爵的声音颓败了下来,他的生机一点一滴地消逝。
理查德擦了擦眼角,恢复了一丝冷淡。“加尔戈怎么回事?你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你的大儿子要举兵造反了,你就在这里等死?”
理查德严厉喝道,阿贝尔伯爵大张着嘴喘气,眸子转动着,看向洛林。洛林起身,点了一下头。阿贝尔伯爵竟艰难地坐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洛林……你比加尔戈还要昏庸,加尔戈不过是野心太大,而你却是完全没有能力。请你回北方去,不要插手南方邦的事,让这个平静的封地一直平静下去。”
阿贝尔伯爵一口气说了一长窜的话,而且他有了上位者的威严,竟教育起了洛林。洛林不语,理查德冷声道:“伯爵大人,你太孤陋寡闻了,王子早已不是当年的王子,你老了,王子也成长了。南方邦已经无法再平静了,你该做出正确的抉择。”
理查德满怀恨意,他来之前,一直维护阿贝尔伯爵,但现在却拼命针对阿贝尔伯爵,仿佛要故意气死阿贝尔伯爵一样。
阿贝尔伯爵的确被气到了,他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正要说话,门却被粗暴地推开了。
“哈哈,王子殿下,跟我父亲还合得来吧?我父亲比较死板,若有冒犯请多见谅。”是加尔戈,他收兵回来了。
这个一米九的精壮汉子,带着嘲笑扫了理查德一眼,然后看似孝顺地坐在床边,将阿贝尔伯爵给按了下去,还给他盖上了被子。
“父亲大人,你好好休息吧,我会招待好王子殿下的,还有您的这位最爱的儿子。”加尔戈笑哈哈道。
阿贝尔伯爵当场剧烈咳嗦,竟吐出了好几口血。
理查德脸色大变,上前惊道:“父亲!”
阿贝尔伯爵说不出话来,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加尔戈拍拍手,搂住了理查德的肩膀:“弟弟啊,十五年不见了,你都跑去哪里了?你那个……贞洁的母亲呢?”
加尔戈豪爽地搂着理查德的肩膀。
理查德看着父亲吐血,已经无法保持平静,但他又挣不开加尔戈的手掌,加尔戈这是赤.裸.裸地羞辱他。
在加尔戈的笑声中,洛林忽地开口:“加尔戈,见到本王子为何不行礼?你父亲重病,可以免礼,但你不行。”
加尔戈脸色一冷,沉声道:“王子殿下,我已经向你行过礼了,你这是何意?”
“根据海灵国律法,小领主但凡见到大领主,都必须行礼,我并没有给你无需行礼的特权,所以你刚才进门就该向我跪下行礼。”这条律法其实基本作废了,因为太过繁杂了,而且很没有必要,一般领主间并没有那么多计较,只要弯个腰问声好就行了。
但洛林非要计较,那加尔戈就必须跪下行礼。加尔戈放开了理查德,理查德连忙过去抱起阿贝尔伯爵,同时叫女仆进来。女仆们匆匆进来,房间里乱作一团。这般混乱中,加尔戈冷眼盯着洛林,两人的眼神都没有丝毫退让。
加尔戈并不是个鲁莽的人,他也看出洛林不好对付了,因此之前的见面他行礼了。但洛林要求见面就要行礼,实在是对他的极大羞辱,只有最不讨好的小领主才会得到这般待遇。这时门外跑来一些大臣和军官,看着房中诡异的对峙惊疑不定。
“哼!”最终,加尔戈甩手离去,他并没有行礼。洛林看着加尔戈的背影道:“你无视大领主,是重罪,我有权将你吊死。”加尔戈停顿了一下,然后哈哈狂笑起来。
“有趣,你在逼我造反吗?洛林,你的确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导致我无法恐吓你了,但不代表我会忌惮你。我把话说明白了,南方邦不可能接受你的统治,你若硬来,看看我的臣民会不会同意!”
加尔戈的声音粗狂而狂妄,众多臣子也都露出了冷笑,只要加尔戈一表态,臣子们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王权的蔑视。
房间里的女仆们瑟瑟发抖,她们见证了大领主和小领主间最直接的交锋。许久之后,这里才平息下来,加尔戈一行人早已离去。阿贝尔伯爵苏醒了,但他更加虚弱了,眼睛都难以睁开。
女仆们被赶走,理查德拉过洛林低语:“殿下,多谢你刚才为我解围,但是你太鲁莽了,我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理查德的意思是,洛林太刚了,把加尔戈直接逼到了尽头,他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不过是在找一个理由收拾加尔戈而已。他不肯行跪礼,这就是我收拾他的理由。”洛林淡然一笑。他哪里会怕加尔戈,连巴伦都是他的假想敌,区区一个加尔戈又算什么呢?麻烦的是那两万农民,如何让他们回归才是首要问题。理查德沉吟了起来,洛林的做法看似鲁莽,其实也不过是撕破脸皮而已,加尔戈依然不敢杀洛林,这样反而让事情变得清晰了。
“王子是想到办法了吗?”理查德问道,他觉得洛林有把握让农民回归了,不然不至于这么逼迫加尔戈。洛林不摇头也不点头,他看向阿贝尔伯爵。
阿贝尔伯爵蠕动着嘴唇,朝着空中伸手:“理查德……”理查德迟疑了一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孩子……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更多的事情了,我问你……你愿意继承我的爵位吗?”
阿贝尔伯爵口出惊人之语。根据爵位世袭制规定,子嗣可以继承父辈的爵位和领土,这是相当逆天的政策,让贵族的势力得以永世壮大。
阿贝尔伯爵现在是要把南方邦世袭给理查德,这是有法律效果的。理查德怔了一下,回头看洛林。洛林点头,表示他不介意,目前的南方邦还需要领主。见洛林点头,理查德便也同意了。阿贝尔伯爵呼了口浊气,从怀里取出两张羊皮纸,上面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孩子,你去拍三下门。”阿贝尔伯爵虚弱道,理查德过去拍了三下门。不过一会儿,一个干练的女仆走了进来,她带来了笔。
阿贝尔伯爵抓着笔,颤颤巍巍地在两张羊皮纸上写下了理查德的名字,随后将一张纸交给女仆,叮嘱道:“立刻去海灵皇城,递交给国王。”
那女仆一声不吭,卷好羊皮纸便离开了。剩下一张羊皮纸,阿贝尔伯爵交给了理查德。做完这些,这个年迈的老伯爵再也没有力气了。他朝着罗兰嘶哑道:“洛林王子,既然理查德信任你,我也信任你一回,哎,不信任也没有办法了。”
“后路我已经铺好了,加尔戈没有得到世袭爵位,他若不肯让权,你可请求你父亲派兵来帮理查德夺权,你父亲会帮我的。”
阿贝尔伯爵说罢,撒手人寰。理查德低下头,默默地啜泣了起来。洛林没有打扰,他轻轻地走了出去。城堡外,人声鼎沸,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洛林到来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