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耶斯手记:
休息了一夜,麦克林大叔的精神好了很多,身体却依然虚弱,决定在这里多休息两天。安德鲁红衣祭司、林海法师和麦克林大叔认识的一些游侠便都聚在房间里陪他聊天解闷聊天。
我和雷蒙无事可做,北斗自告奋勇带着我们参观了修道院之后,便到卡帕尼镇子上游玩。
跟随麦克林大叔离开北信风海港的时候,我只是想要逃离贫瘠的家乡。我想要赚钱,我想要过更好的生活,至于游侠是什么,我并没有深刻的认识。
我并没有想过做一个游侠是要遭遇到生命的危险。
我对自己的选择有了一些动摇。
但我还是要到学院城去。
我绝不可能返回北信风海港,这是一定的。不管学院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比原来的更糟糕。况且麦克林大叔不惜和死灵法师比武来换取我的学院城之行,我没有理由半途而废。
我不明白为什么凯恩想要把我带到死灵公会去,我不会骗自己说是因为我强大的天赋和潜质,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或许我真的比同龄人力气更大些,但这些都是出自一个贫苦孤儿保护弟弟而搏命的结果。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多么出色。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北斗刻意地想要结交我和雷蒙,不住地讲着好笑好玩的事情,雷蒙笑得很开心,他已经把北斗当成了朋友。
这位新朋友口袋中似乎有花不完的银币和铜币,每逢缺钱的时候便到人堆里或者酒馆里转一圈,然后就捏着几个银币或者钱袋走回来。
他带着我们到衣店买了两套朴实干净的衣服,我和弟弟终于脱掉散发着鱼腥味的破烂换上了蓝色的亚麻布衣服。然后北斗又买了几大包零食和一堆小玩意儿,雷蒙捧在怀里一边吃一边东张西望,颇为悠闲自得。
我衣袋里只有十几个铜币,我舍不得花掉。
我觉得是时候处理一下北斗的想法了,于是我对他道:“北斗,我们昨天刚刚认识。你又买吃的,又送衣服,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北斗嘻嘻一笑,道:“我的钱来得快花的也快。林追大师告诉过我一句话,人可以没有亲人,但不可以没有朋友,我觉得很有道理。我给你们买吃的买衣服,就是想和你们交朋友。”
“我倒觉得你是想要跟随我们和麦克林长老一起去学院城。”我毫不客气地道。
北斗的心思被拆穿,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道:“当然,如果能和你们同行去学院城,那也挺好的呀。其实我去过学院城几次,那里也没有多好。偷十个人,倒有七个人的钱包是空的,其它三个根本没有钱包,哈哈……”
“如果你想要麦克林大叔做你成为游侠学生的推介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心思了。”我笑了笑,道:“以你的聪明和眼色应该早就看出来,麦克林大叔对你根本没兴趣。”
北斗尴尬地笑笑,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不过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但我还是要到学院城去,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游侠学生的,你我只是同路同行。”
“我这个人性格轻浮一些,但是主神为证,我绝对不会出卖朋友。我十二岁就离开家乡四处游荡,我见过过无数游侠,他们的贪婪让我觉得厌恶,我也见过很多村镇里的少年,他们的无知让我觉得无趣。不管你们身后有没有麦克林长老,也不管你们是否真的是天资优越的潜力者,请相信我,我只是想和你们做朋友。”
我认真审视了他一阵,他说的似乎是真心话,但我不能够确定。
雷蒙似乎也在辨识北斗的话是否发自内心,他把嘴里的软糖咽下,道:“如果你真的把我们当成朋友,以后就不要再偷东西了。我和哥哥已经商量好了,到了学院城我们就打工挣钱,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可不想和一个小偷做朋友!”
北斗情绪有些转不过来,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道:“这些东西都是偷来的钱买的,好像你吃的是最多的!”
雷蒙道:“之前我只是把你当做路人,我管你的钱是从哪来的?如果我们是朋友,那你就不能再偷东西!你如果没有钱,我会挣钱给你,偷别人的钱算怎么回事?”
北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我暗暗一笑。我从来没有把盗窃当做不光彩的行为,事实上在北信风海港,我也曾经偷过酒馆里的食物,当然雷蒙并不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哥哥,父亲死后,我有责任给雷蒙找到吃的。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卡帕尼岛上的镇子实在不大,几个小时就转遍了。走着走着便来到水边,奔流的河水在群岛间狭长的水道奔流,水流湍急,浪花片片之间倒射着下午灿烂的光华。
我们正在说笑,听到远处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大叫:“雷蒙!雷蒙!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瑞瑞!”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对面岛屿上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衫的女孩正在向我们挥手大叫,正是之前遇到的水族女孩瑞丽丝。
“雷蒙,你来陪我玩嘛!这里无聊死了!”瑞瑞大叫。
水族公主瑞丽丝只是一个人,不知道她那个美如天仙的姐姐在哪里,雷蒙望了望,大声道:“你不是和你姐姐在一起吗?”
瑞瑞气呼呼地说:“她在那边的遗迹里祷告,还非要拉着我一起,我觉得无聊就跑出来了。你快过来陪我玩!那边有座桥,你快过来呀!”
雷蒙看看我,我点点头,他马上向桥的方向跑过去。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昨晚发生的事情让我心有余悸。
雷蒙很快就跑到瑞丽丝身边,雷蒙马上把抱着的零食分给她吃,小姑娘开心地笑起来。
北斗忽然笑道:“放心吧,海烈湖虽然杂乱,但是消息很灵通。没有人敢对安德鲁红衣祭司的客人不利,更没有人敢去惹水族公主的小朋友。嘿嘿,说起来我真羡慕雷蒙有你这么一个疼爱他的哥哥。”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从小我们就一起生活。我们太穷了,直到昨天我都没有吃过一口牛肉。从十岁开始,我就和弟弟相依为命,如果不关心彼此,我们俩早就死了。”
北斗神色有些暗淡,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他似乎天生就是豁达的性情,强迫自己不想起不开心的事情,转移话题道:“过几天就去学院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有想过。”我老老实实地道:“麦克林大叔看得起我,带我去学院城做游侠,我现在就跟他走。我是穷怕了,不想再回到北信风海港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至于以后,我真没有多想过。”
“这个世界很大。”北斗悠悠地道,目光在荡漾的河水映照下闪烁不定。
“卡伦大陆上有数不清的游侠,好一些的就像是麦克林大叔林海法师那样,可以成为修道院或游侠理事会的在职人员,一生衣食不愁。像麦克林大叔,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的长剑和弓,我偷了也得乖乖送回来。游侠做到他这种地步,已经算是最优秀的了。”
“差一些的游侠学成之后会寄居到城镇领主的篱下,听领主的命令挣取金币养活自己,也能够衣食不缺,只是没了自由。再差一些的会到酒馆里给商人做佣兵,或者到蛮荒山野中杀魔兽,再或者干脆沦为土匪和马贼,靠自己的武器讨生活。等到年老了或者伤残了,没有人会管你的死活,你只能再回到家乡种地捕鱼,或者连家都回不去,干脆被仇家砍死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小巷子里。”
“这些就是游侠的命运。”
北斗的话丝毫不像是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口中说出的,我听得有些入神。
这几天我一直和麦克林大叔在一起,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本领声望不及他的游侠是怎么生活的。我忽然想起昨夜看到的酒馆中喝醉了的游侠们,破烂的衣服,简单的食物,劣质的啤酒,眼馋着我们这一桌的鱼干和牛肉,他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富足。
“决定你要怎么做的,是你想要什么。只有知道了自己追求的是什么,这一生才有了目标,才会坚定不移地实施,才有可能取得成就。”
北斗又道:“其实这很容易决定的,人生所追求的无非三种,名气、权力、财富。问问自己的内心,很快就有答案。若要名气,只要你的技艺高超,做一个吟游诗人也可以闻名天下;若要权力,那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家族背景的人会困难一些。土族帝国规定,杀十个敌人晋升小队长,杀三十个敌人晋升中队长,杀两百个敌人晋升统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就看你的心狠不狠了。但若你追求的是财富,是金光灿灿的金币,那就要走另外一条路了。”
“什么路?”我觉得自己眼中一亮。
“你需要找到一个商人,先作他的下手,一边给他干活一边学习他的经商技巧,学习大陆上的物产和价格变化规律,同时你还要攒钱。等你有了经验有了人脉有了资本,你就可以独立开创自己的商行了。”北斗不紧不慢地道。
他看了看雷耶斯又道:“雷耶斯大哥,我是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刚才这些话虽说不一定对,但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的话对我触动很大,但我还是道:“那你是决定走哪一条路?”
“我走过很多地方,想的也很多,但我现在不知道我将要追求什么。”北斗叹了口气。
“谢谢你。”
我发自内心地道谢,这些话对于一个穷小子来说异常宝贵。
我真诚地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是让雷蒙无忧无虑地生活,第二个愿望就是不再穷下去。其实这两个愿望可以归结为一个,那就是财富!”
“你不要这么说,雷蒙有他自己的生活。”北斗看着河对面正和小女孩谈笑的雷蒙,“你选择财富,可能并不适合他。现在他是在你的庇护下生活,可是你想过没有,他如果是一棵大树,那就根本不需要你的庇护。”
我也看着雷蒙,忽然笑了起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雷蒙。麦克林大叔说我是难得一见的潜力者,可是只有我知道,我的很多让人称赞的品质都是因为要保护他强装出来的。
我道:“我只是一棵小灌木,早生长了两年,所以看着比雷蒙高大些而已。他才是一颗无比强大的种子,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长成一棵让所有人都仰望的参天大树!”
北斗嘿嘿一笑,说:“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我笑了笑,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投入水中。
“你将来会知道的!”我心里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