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林手记:
从北信风海港沿河来到北圣桥,历时十五天,除去我在海烈湖养伤的时间,这个速度还算正常。
坐船这么多天,上岸之后大家都有些腿软,我就带他们先参观了北圣桥,在码头的小店随意吃喝点东西,然后就起程去学院城。
北圣桥是卡伦大陆北部最重要的一座桥。跃马河把大陆分为东西两部,河面很宽,很多河段都有一两千米。漫长的跃马河上跨着两座重要的通道桥,南方的一座叫做南贤桥,连接牧牛平原和东方的希德沼泽,北方的一座就是北圣桥。
北圣桥建造于九百年前,在当时是极为宏伟的工程,几乎聚集了土族全国之力才修建起来。北圣桥宽五十多米,长一千六百米,连接夹河沙漠和德普施平原,是北方最重要的大桥。如果不经过北圣桥,大陆北方的商人和旅人的路途要增加十几倍。
大陆上流传着一句话,谁控制了北圣桥,谁就控制了卡伦大陆的北方。
北斗曾到北圣桥来过,却依旧兴致勃勃地观赏。雷耶斯两兄弟却是第一次来这里,马上被北圣桥的雄伟震惊得目瞪口呆。我就刻意多留了些时间,让他们看个够。
北圣桥整体用巨大的青石筑成,每隔四五十米就有一个巨大的桥墩,桥墩之间构成巨大的拱形支撑起宽阔而漫长的桥面。跃马河河水在桥墩之间急促地流过,大船很难在桥底下通过,只有一些小船能够慢慢地钻过去。每个桥墩的青石上都雕刻着土族远古英雄的雕像,桥面上两侧建造着高大的垛口,远远望去,像是城墙。
其实当时土族建造这座桥,有很大一部分意图是要建造一个堡垒应对水族的威胁。
北圣桥向东有一条宽阔的大道,人流很多,有带剑的游侠,有驾车的商人,有漫无目的的吟游诗人,还有一无所有的乞丐。沿着这条路东行五十里,就是红松山,红松山南麓,矗立着卡伦大陆所有游侠心目中的神圣之地,学院城!
月前我把自己的马寄存在码头,取了马,又另租了一匹。我带着雷蒙骑一匹,另一匹交给北斗和雷耶斯骑乘,催马向东而行。下午四五点钟,我们终于来到学院城。
学院城并不大,在空中看是一座方形的小城镇,东西南北四道城墙,城墙长度大约一万多米,每道城墙中部都有一座大城门,进进出出的人流如潮。每个城门口都有十几个游侠象征性地看守,但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阻拦过任何人通过。
几十年来,学院城的大门日日夜夜从来都没有真正关闭过,只是当事务官塞加例行检查发现门轴生锈的时候,才会转动一下大门,涂上一些防锈油,然后又把大门一如既往地打开。
以至于我们通过西大门的时候,在门口没有看到任何守卫。我皱了皱眉眉头,低声道:“迪迪这些人最近是太松懈了。”我们把马拴在城墙后的马桩上,然后来到守卫室。
靠近守卫室,便听到里面一群人呼喊喧闹的声音。门是开着的,向里看,只见一群人正围着长条桌在喝酒,有几个已经烂泥一样睡在地上。矮人迪迪光着脚站在桌上,已是大醉,他端着半杯啤酒正在咧着嗓子唱歌。周围的守卫们也都衣衫不整,拍着桌子应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和叫骂声,还有的抓起桌上的肉块带着汤汁一股脑扔给别人,场面一片狼藉。
矮人手舞足蹈唱着歌颂家乡的歌,
“最美味的啤酒来自棕熊山,
最勇猛的战士是最强壮的矮人,
炉火中闪耀着矮人的汗水,制造出精美的秘银战斧,
黑棕熊承载着西方的骑士,矮人王卡卡的壮举万世流芳……”
虽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松怠,但我还是想要在几个孩子面前保留一点理事会长老的威严。我阴沉着脸大声喝道:“迪迪!有敌袭!快拿起你的战斧!”
正在跳舞唱歌的矮人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我。守卫室里的守卫们都安静了下来。矮人迪迪打了个酒嗝,二话不说从桌上跳下,从墙角抓起一把精钢战斧跑到我身前,中间还摔了一跤,他爬到我身边,抬着头大声道:“麦克林长老,敌人在哪里?”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雷耶斯和雷蒙都连忙捂住口鼻。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学院城守卫的松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让他们改过几乎不可能。我真想不到带孩子们来学院城,竟然留给他们这样的第一印象。
我叹了口气道:“迪迪,我从北圣桥码头租了一匹马,你找个人把马还了去。”
“哦……好。”迪迪头脑简单,有些转不过弯来。一个还没有喝醉的冰族游侠守卫忙跑过来答应了我的差使。迪迪抓着头发想了想,又道:“麦克林长老,所以说没有敌袭是吗?我已经两年没打仗了,实在手痒得厉害。麦克林长老,改天如果有外出剿杀马贼强盗的活儿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大不了战利品我都给你,我就是不想让我的战斧生锈!”
“塔林山上的强盗早已经被杀光了,附近哪里还有强盗?你好好地看守西大门就行了!”我实在不想在和这个醉鬼纠缠,丢下一句,就带着三个男孩向城内走去。身后迪迪还在大叫:“学院城的大门谁都可以进,有什么可看的?明天我就找索斯里大祭司,我要带队去拜德沼泽杀食泥怪去!”
“食泥怪有什么稀奇?你该去荒蛮山脉杀火焰巨魔去!”我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学院城城墙附近没有民居,距离墙脚三百米都是空地。游侠们都知道,这是学院城的“作战准备地带”。一旦发生战争,这片空地基本可以保证城内民居不会受到城外大型攻城武器的攻击。另外,这里还可以作为战前集合动员的场地,对于一个没有常备军队、遇到战事需要临时集结游侠的城市来说,这样一块场地是必要的。
而平时,这块场地则集合了各地的游商摆摊贩卖各类货物,来自北海的鱼干、来自扎穆尔草原的牛羊肉和马匹、来自塔固集的布匹、来自艾斯诺尔雪原的冰晶饰品、甚至来自西北山脉的煤炭,都在这里自由交易。
当然在这里经商是要收税的。根据货物贵重程度不同,学院城事务官塞加每天对每个商人摊位收取五个铜币到十个银币不等的商业税,算下来学院城一天会有一千多个金币的收入。这对于无欲无求的学院城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菲的经济来源了。
经过喧闹嘈杂的空地市场,来到依旧杂乱的民居。学院城的民居建筑风格粗犷,大多是以城市北方红松山上的石料建造,夹杂以坚韧木材,形成特有的豪放派建筑特色。城中东西南北四条主要街道十分宽阔,两侧毫无规律地分布着居民住房、酒馆妓院、各类商店以及学院城为游侠学生们免费提供的住宿宿舍。
卡伦大陆五大修道院之一的学院城修道院,巍然矗立在城市中央广场北侧,没有任何悬念,修道院门口也树立着一座巨大的主神雕像。只是和海烈湖不同,这里的主神形象是一位手持天原灵球的中年短须祭司形象。
我带着三个男孩来到学院城中央著名的“游侠广场”,站在主神雕像前,我对孩子们道:“第一次到学院城的人都要来这里瞻仰主神雕像,沐浴主神的荣光。晚点我会带你们到修道院去,今晚就住那里,明天你们就可以正式成为游侠学生了。”
三人抬头仰望神像。神像通体以红松山上的优等岩石雕刻,一身祭司袍简单而庄重,面容肃穆目光冷峻,头上戴着祭司法冠,因为加持了神术,神像的头部日夜萦绕着五彩的光华,即使是在白天,光华依旧熠熠生辉,显得无比神圣。
雷蒙抬头看了看,忽然笑道:“我好像见过这个人。”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是主神雕像,怎么会是一个人?
雷耶斯和北斗一笑,北斗逗趣道:“你在哪里见过主神的?”
雷蒙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做梦的时候梦到过。”
“看来你倒是和主神有缘,你一定会成为主神最虔诚的信徒的。”北斗挪揄着道。
主神塑像下是长宽十米的基座,基座旁边歪着倒着一些流浪汉,很是有损观瞻。塞加曾经向理事会建议把他们清除,再派守卫看守神像。可不知为什么,大祭司索斯里并没有同意。
一个邋遢的灰衣祭司也靠着神像基座睡觉,此时醒了过来。他侧眼看看雷蒙,满脸灰土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道:“你终于来了。”
大家都有些发愣,我看着他道:“灰衣祭司,你认识这两个孩子吗?”
灰衣祭司这才看看雷耶斯,又道:“以前在跃马河见到过他们,不过他们应该不记得我了。”说着,他站起身来,身材竟然十分高大,他整理了一下袍子,道:“我是来自土族圣格兰德城修道院的灰衣祭司,我的名字叫做卡拉奇,认识我是你们的荣幸。”
他的口气很高傲,甚至有些狂妄。我心中冷笑,道:“我是学院城修道的长老麦克林,认识你真的是我三生有幸。”
然后我不再理会这个狂妄的灰衣祭司,转身去仰望高大的主神雕像,心里却想:“这个祭司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他怎么可能到过遥远的北信风海港,怎么会认识雷耶斯和雷蒙?”
灰衣祭司卡拉奇却对雷耶斯和雷蒙产生了兴趣,他脸上露出生硬的笑容,说:“你们还记得我吗?我路过跃马河的时候见过你们,还和你们说过话呢。”
雷耶斯和雷蒙相视一眼,显然他们对这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印象,可雷耶斯还是恭恭敬敬地道:“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是能在这里遇到家乡的故人,还是觉得很高兴。”
卡拉奇又看看雷蒙,从衣袋里拿出一块糖果,道:“你叫雷蒙是吗,给你一块糖果,要不要吃?”
雷蒙毫不客气地接糖果塞进嘴里,咂摸了几下,皱眉道:“这是什么味道?”
卡拉奇饶有兴致地看雷蒙吃糖果,嘿嘿笑着道:“这是糖果的味道呀,好吃吗?”
雷耶斯看雷蒙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道:“你给我弟弟吃的什么东西?”
卡拉奇的目光丝毫不离开雷蒙,口中道:“我给他品尝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我转过头,严厉地瞪了卡拉奇一眼,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我已经接近凶狠的目光,我对卡拉奇道:“雷蒙,陌生人给你的东西也敢吃?你有那么饿吗?万一是有毒的东西怎么办?”
雷蒙咂嘴品味着,脸上表情变化不定,他看看我,道:“麦克林大叔,不是毒药。不过也不是糖果,我吃着没什么甜味……咦?不过好像又有一点酸甜酸甜的,嗯……现在又有一点苦涩的味道……”
卡拉奇呵呵笑着看雷蒙吃完糖果,似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是一场精彩无比的演出。然后他又依次在我们四人脸上扫了一眼,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笑道:“看不出你还挺关心雷蒙的,不过有什么用呢?我看你还是多看看自己的儿子吧……”
话没说完,卡拉奇嘿嘿一笑,转身慢慢地踱走了。
“疯子!”我暗骂一声,“走,我们去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