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手记:
我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从远处看,我们这二十名学生组成了一座带刺的堡垒,虽然规模很小,但依旧制度森严。四面巨大的重盾像是一排铁墙,给人安全稳定的感觉,而中间伸出的五米长的木杆枪和两面的弓箭手保证了足够的攻击力。重甲铁墙之后,五名剑士蓄势而动,更让人不可小觑。
他们彼此守望,慢慢地向列侬的队伍移动。
对面列侬的队伍,完全没有章法,拿着各式武器的学生活脱脱就像是一群混乱的土匪。但是他们似乎士气很高,面对我们这样制度森严的战阵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怯意。
战斗开始,围观的学生们都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手握弓箭,回头看看格丽丝老师,她一脸严肃的表情,看得出她也猜不透列侬这种不设置任何战术的战术究竟是什么意图。
“兄弟们,杀!”
列侬的队伍中,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二十名学生狼群一样向我们扑上来。他们大喊大叫,手持各样兵器,面对着我们的重盾堡垒,面对着长枪和弓箭,没有丝毫地犹豫,像是纷乱的浪花扑向坚固的礁石。
虽然我们都没有学习过弓箭射击,但是如此近的距离二十个人一起冲锋,只要不是瞎子那就一定会射中目标。我把弓拉满,听林薇薇说“射”,我们的箭一起射了出去。
因为有两支箭射中了同一名敌人,所以第一波射击使三名敌人中箭倒地退出战斗。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地退却,依旧大喊大叫冲向我们。
我已经没有时间进行射击第二次了,看着冲过来的“敌人”,我和其他射手马上按照既定战术向后退去。林薇薇却很从容,一边向后退,一边继续拉弓搭箭,很快她的第二支箭便射了出去,准确地命中了冲在最前方的一个高大的剑士。
列侬的队伍很快就冲到了重盾前,他们没有盲目地迎着长枪硬拼,而是像流水遇到石头般分开两边,从侧面杀了过去。唯独矮人扎扎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径直地冲向重盾,不等长枪刺向自己,大吼一声,挥动手中战斧,竟把两杆同时刺向自己的长枪拦头砍断,然后冲到了重盾前。
重盾两侧,我方剑士已经和列侬的士兵混战在一起,但是他们的人数相对来说太少了,很快就有了损伤。
按照格丽丝老师的既定战术,重盾开始移动变阵。我见哥哥手持长枪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过去拉了他一把,大叫道:“哥哥,后撤!长枪已经没用了!”
长枪手后撤,重盾移动掩护剑士,并形成了几个三四人的攻击小组,雷蒙等四个弓箭手也连忙后撤,游离在战团外伺机射杀敌人。
此时众人已经陷入了混战,弓箭手们害怕射到自己人,不敢随意放箭。我心急如焚,东张西望寻找着目标。林薇薇却很冷静,手中弓箭不时射击,不断地有敌人中箭退场。
列侬的学生们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回避任何危险,只要能够击破我们的防线,即使自己牺牲也在所不惜。他们没有中远程武器,往往会有一个人冒险扑上去,抓住刺过来的长枪给同伴创造进攻的机会,而后继者则抓住难得的机会,奋力冲上去,用手中的剑,用拳头敲打用脚踢踹着重盾的防御,更有头脑灵活的则会利用重盾和长枪不灵活的特点,绕到一旁展开有效的攻击和牵制。
矮人扎扎依旧特立独行,趁着机会,跃到半空大叫着挥动战斧砍在重盾上,他力气极大,那面重盾竟硬生生地被他砍倒!
他身后的剑士们当然不会错过良机,一拥而上,顿时把这个战斗小组消灭。
我方被击杀退出战场的学生都垂头丧气。而相对的,列侬的学生被击中后,都会一边大骂一边向场外走,然后回头便对着自己的伙伴大叫加油。
我马上意识到了这种差异,扎扎他们的士气比我们高得太多了,而格丽丝老师的既定战术明显无法由我们这些没有任何战场经验的学生得到完美的执行。
眼看着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减少,我心里有些发慌。此时我已经很久没有射箭了,看看同样愣住了的弓箭手同伴,我咬咬牙大叫道:“不要射箭了,地上捡兵器,我们参加近身格斗!”说着,我捡起地上一把长剑就冲入了战团。
但是我自行的加入并没有改变什么,列侬一方人数和斗志上的差异让战局逐渐明朗清晰起来。我甚至看到场外列侬的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矮人扎扎的战斗本能已经被激发出来,他像一头小野兽,挥舞着短斧不顾一切向重盾冲杀。而他身后则跟着七八个剑士和长枪手,左右冲杀所向披靡,已经有三个重甲战士倒在了他的战斧之下。
我跑到雷耶斯身边,捡起一面重盾递给他,大声道:“哥哥,长枪已经不起作用了,你拿着这个!”
哥哥有些发懵,不由自主接过重盾,然后便挡住了一个对面刺过来的一杆长枪。我能够感觉到他全身都有些发抖。
我灵活地从重盾旁绕了过去,一手抓住长枪,向前跑了几步,一剑刺在对方胸口。那人大叫一声,骂道:“你小点力气!老子肋骨断了,你给我治疗吗?”
我哈哈一笑,抬脚把他踢倒,笑道:“你是尸体了,尸体不准说话!”
扎扎已经发现了我,大叫着冲了过来。我可不想和这头小野兽正面交锋,一边向雷耶斯身后躲,一边寻找着林薇薇,大叫道:“微微,射杀扎扎!射杀扎扎!”
林薇薇一言不发,弓箭调头对准了扎扎,羽箭激射而出。
扎扎没有防备,右肩中箭,他愣了一下,心有不甘地看看我,瓮声瓮气地道:“雷蒙,你打不过我!”
我笑道:“矮人是用石头做的吗?中箭了还不退场?”
扎扎的脸憋得通红,他正杀得性起,实在不愿意就这么退场,憋了半天,把战斧交到左手,哀求道:“我右手废了,用左手打行不行?”
我还没回答,林薇薇的第二支箭又到了,这一次命中的是扎扎的额头。我挥舞着长剑哈哈大笑,扎扎恨恨瞪了林薇薇一眼,甩下战斧转身走向场外。
他的英勇我们所有人都看在严厉,此时见他退场,都大声欢呼起来。
没有了扎扎,列侬一方却依旧士气不减。他们的人数已经占据了明显的优势,挥舞着长剑和长枪向我和哥哥斯冲过来。
哥哥手持重盾,和我一起节节后退。我一边抵挡进攻,一边招呼其他的人向自己靠拢。很快,我方剩下的五个人又聚到了一起。
列侬一方现在还有十来个人,可以说胜负已经确定了。但是,只要我还没有倒下,我就一定要战到最后!
为了鼓舞士气,我连声大叫,让哥哥和另一个同伴在左前和右前支起了重盾。我和另一名火族人持剑守在当中,林薇薇被我们保护在核心,负责近距离放箭射击。
我们的组合很快就取得了成果,又有两名敌人被林薇薇射中退场。但很快的,列侬一方也意识到了他们最大的威胁是来自林薇薇的弓箭,他们从地上捡起了一面重盾,开始向我们的阵地进攻。
重盾防护下,林薇薇的弓箭一下子就失去了作用。紧接着,双方开始了近身格斗。
列侬队伍人数的优势最终释放出来,他们依旧不惜以牺牲换取进攻机会,很快就把两面重盾掀翻,哥哥被长枪刺中。林薇薇也放弃了弓箭,拿起长剑和我们一起加入最后的战团。
战斗结束,我们输了。
虽然最后列侬的队伍只有三个人还存活,但我们依旧是输了。
我是被最后四个人围在了场地的角落,胜负已定的时候,他们都很谨慎,大叫让我投降。我嘿嘿一笑,投降可不是我的风格,这是我的第一次战斗,就算战死也不能投降。
我高高跃起扑向四人的剑锋,砍倒一个之后被剩下的三个同时击中。
我似乎听到格丽丝老师身后的学生们大声向我喝彩。
我躺在地上,心想,也许这就是英雄的感觉吧,当年十七骑士冲锋的时候,他们一定也知道一去之后必定是死亡,可还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妖兽的大军。
只是死亡的感觉不太好,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能够做一个不用去死的英雄。
战斗结束。
我意犹未尽,很想再重新对战一次。我已经感觉到了这种战斗的感觉和原来在北信风海港时与邻家孩子打架完全不同。那时候打架,哥哥害怕我受伤,总是冲在前面,为自己挡住拳头,而现在,哥哥的反应很迟钝,他和其他人一样,在格丽丝的战术下有些不知所措。
而我,却只感觉很兴奋,虽然最后我们输了。
格丽丝老师在和列侬说着什么,似乎在讨论刚才战术布置的各自得失,但依旧是谁都无法说服谁的样子。
我对他们的讨论不感兴趣,看到同伴们都有些垂头丧气,我走到他们身边,拍着他们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这样。不就输了一次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改天我们再和他们约一次,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下一次我们一定能赢!”
“对!我们再约一次,下次给他们好看!”林薇薇大叫道,大家的情绪终于好转起来。
我看向林薇薇,刚才的战斗中,她的表现让我心中很是惊异。平时林薇薇都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调皮可爱还有些无理取闹,可是谁能想到在战场上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冷静而专注,事实上列侬一方牺牲的十七人有八个都是被她射中退场的。
“她真的是曾经面临过真正的战斗。”我这样想。
此时林薇薇已经恢复了小女孩的情态,和同学们一起喳喳乱叫讨论着刚才的战斗。她对我洋洋得意笑道:“雷蒙,我的箭怎么样?我看你不用去上弓箭课,跟我来学就行了,哈哈!还有那个矮人你认识吗,他被我射了两箭,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我也很担心扎扎,便和林薇薇一起去看他,我对林薇薇道:“你射箭真的很厉害,你是跟谁学的?我刚才只射中了一个人,其它两个都是用剑砍的。”
“林追大师呀!”林薇薇笑嘻嘻地道:“你不要灰心呀,我从五岁就开始学习射箭了,当然那和你不一样。你要不要跟我学弓箭,我很愿意做你的老师,嘻嘻……”
“好啊好啊,”我欣然答应,“你这么厉害,以后我就要多找你学习了。”
林薇薇哈哈大笑,一点都没有刚才女射手严肃冷峻的神态,转言道:“我哥哥才厉害呢,如果他今天在,我们一定能赢。”
“对了,怎么这几天都没有见过林风大哥,他在忙什么?”
“他呀,每天就带着木雷东跑西跑,也不去上课,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矮人扎扎依旧忿忿不平,不停地向围拢在他周围的同伴讽刺林薇薇的无耻,并扬言如果是在真的战场上木族人的弓箭至少要五箭才能让一个矮人丧失战斗力。
林薇薇冷笑听着,忽然道:“矮子,你如果不服气,我们约个时间再单挑!”
扎扎当然不服气,鼓着肚子大叫道:“单挑就单挑,那就今晚!让……让雷蒙做见证人!矮人的战斧一定会爆发出强大的荣光,木族人,你等着瞧吧!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手下留情的!”
“我不能做见证!”我笑道:“今晚我要到酒馆去打工,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约在明天,我倒是有时间的。”
“明天就明天,只是怕木族人没胆量!”扎扎叫道。
林薇薇冷笑道:“我们木族人总说,一个人的胆子和他的身高成正比,嘿嘿,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第一次比武的对象竟然是个矮人,我哥哥知道后一定会骂我的。”
矮人大怒,当即就要扑上来和林薇薇决斗。我连忙拦住他,林薇薇只是站着冷笑。我们本来是找扎扎慰问交流的,没想到竟然约成了比武,这让我哭笑不得。
我们回到了战术教室,战斗的结果是明摆着的,格丽丝虽然严苛却并不会无理取闹,她大度地向列侬承认失败,但同时也指出在这场战斗中列侬并没有体现出任何有价值的战术安排,对这一点,纵使列侬胜利,也是不能否认的。
在教室中,格丽丝老师向我们总结了这次小型战斗的经验得失,并含蓄地对我和林薇薇进行了表扬。在她看来,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或者说敢于灵活地做出自己的判断,刚才只有我能够做到这一点。而对于林薇薇,格丽丝老师则称,如果不是她精湛的射术,我们会败得更惨。
哥哥从战场下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我坐在他身边,想要安慰他却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哥哥看看我,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我道:“我不信,你有心事。”
哥哥依旧是一脸笑容,看样子他很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但在我的目光注视下,他很快就撑不下来,叹了口气道:“雷蒙你知道吗,刚才在战场上,我的心跳的很厉害。我想要说服自己那是紧张,但是……,不是的,我知道那不是紧张,那是害怕,是恐惧。我知道这只是模拟战斗,不会流血,不会死人,但我依旧在害怕。而更让我恐惧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我们在北信风海港的时候和别人打过架,我从来没有怕过。但是打架和上战场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不是真的战场,可是我……我在害怕……”
我心中忽的一阵伤感,子抓住了哥哥的手,紧紧握着。
哥哥淡淡一笑道:“弟弟,你快些长大。以后也许我不能再保护你了,你要保护我啊……”
我握着他的手,低头不语。
哥哥深深呼出一口气,脸色已经平静,笑道:“你把我的手弄疼了。今晚我就不去酒馆了,一会儿我要去找尼古拉斯。我们谈点事情,我想赚点钱。”
下课之后,哥哥就先离开去找尼古拉斯了。我踱着步子要去东岸酒馆,不料来到走廊的时候却发现列侬正倚着柱子,似乎在等我。
列侬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见到我来便道:“你叫雷蒙是吗,我已经向扎扎打听了你的事情,想跟我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