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林常正在房间休息,忽听得谷中人生嘈杂。起身出门察看时,不由得一惊,见谷中或坐或站,已经有好几十人。或三两人一堆,或十来人一群,围在温泉周围。
谷口处兀自听得蹄声杂沓,来客不绝。柳沁从旁边小屋出来,微感害怕,站在林常身边轻靠在他身上。杨文君椅坐在一株桃树下,眼睛似闭非闭。
见到林常,人群中一阵轰响,坐在地上的都站了起来。
有人问道:“这就是林常么?”
有人道:“这相貌和江湖中传言并无二致,绝错不了了。”
有人道:“传言他武功高强,医术高超,也不知是真是假?”
有人道:“晾他小小年纪,即便从娘胎开始习武,又能有多高的本事?”
杨文君睁开眼站起身来,淡淡的道:“诸位不曾知会一声,贸然来我太真谷,未免太过无礼了吧?”
她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嘈杂声中,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在每个人耳边说话一般。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突然有人道:“杨女侠已得了阴阳令了么?怎么十几年不见,越长越年轻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老一辈的道:“这‘武太真’二十年前成名之时已过桃李,今日一见,却如二三十岁的妙龄女子,只怕这位仁兄说得也有道理。”
又有人道:“难道她当真解了阴阳令的秘密,成了神仙么?”
林常见这些人都带了兵刃,知道都是为自己而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自然而然的觉得杨文君可靠,于是带着柳沁走到她身旁。
杨文君向林常一指,道:“各位想必都是为这小子而来,怎么还不动手?”
人群中走出一老者,道:“我们这些人不过是来瞧热闹罢了,正主还没到呢。”
杨文君“哦”了一声,道:“这可奇了,你们如此人多势众,竟然不倚多为胜,将这小子抢了去换阴阳令么?”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瞒姑娘,我们这里人手虽多,但泰半互不相识。要抢林公子,只怕这里这一百来号人先自己杀了个血流成河。只是圣阳门传出消息,今日要来太真谷拜会姑娘,咱们这一干人闲不住,就来瞧瞧热闹。”
杨文君哼了一声,道:“只怕都是浑水摸鱼,捡便宜来了吧?”
那老者打了个哈哈,道:“小老儿只是来瞧瞧热闹,至于这里各位心中是什么想法,那便不得而知了。”
正在此时,谷口有人喊道:“圣阳门掌门柳先生驾到!”杨文君脸色开始凝重,嘴上却道:“哼!好大的排场!当自己是皇帝么?”
不一会儿,一行十来人走到眼前。当先一人器宇轩昂,身着深色锦衣,腰悬佩剑,四十岁上下,颏下三绺长须及胸,眸子中精光闪闪,好不威风。一看就是圣阳门掌门了。
林常见他眉宇间依稀有些眼熟,可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人昂首阔步走来,对身旁众人犹如不见,对杨文君道:“阔别经年,太真仙子英姿不减,当真可喜可贺。今日柳某来得冒昧,万望仙子见谅。”
杨文君道:“柳承江,少跟姑奶奶来这套!今日你是这一、二、三……这一十三人倚多为胜呢,还是你我单打独斗分出个胜负?”将他带来的十二人数了一遍。
柳承江面不改色,微笑道:“柳某岂敢与仙子动手?今日前来,只想问仙子讨个人情罢了。”
杨文君笑道:“十几年不见,你柳承江还是这个德性。婆婆妈妈的,哪有半点江湖男儿快意恩仇的样子?你还不是为这小子而来?要人可以,胜了姑奶奶这对肉掌就是。”
柳承江也不动怒,依然微笑着道:“柳某武功低微,又岂是仙子对手?只望仙子放了我这外甥,我柳承江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仙子但有所求,柳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句话一说,众人反应不一。江湖群豪是赞叹羡慕,圣阳门主承诺一个人情,天下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而杨文君则打起精神,暗暗警惕,柳承江越是自承武功低微,杨文君越是不敢轻视,虽说十几年前此人便不是自己对手,而后自己又得奇遇,武功实已臻化境,但圣阳门近年来名声大噪,好生兴旺,又见他气度俨然,一派大宗师风范,着实不敢小觑于他。
而林常兄妹则是大惊,林常结结巴巴地道:“外……外甥?你……你是我舅……舅舅?”
柳承江道:“此事太真仙子当知我所说不假,就是在座诸位英雄也当有不少人知悉此事。我柳承江难道还能冒充他人么?”
柳承江虽答林常问话,眼睛却看着杨文君,显是对她甚是忌惮。林常眼望杨文君,意示询问。
杨文君点了点头,道:“没错,他就是你舅舅,难道你老子没告诉过你么?嘿!有这么个威名赫赫的舅舅,你小子竟然不知道么?”
林常心下茫然,突然间想起一事,看看柳沁,再看看柳承江,心下一动:“原来沁儿跟他眼目竟然如此相似。”
又想:“爹爹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舅舅?然则我妈妈呢?沁儿是捡来的,可是爹爹为什么不让她姓林,却要姓柳呢?”心中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林常心中疑惑只是一念之间,这边厢柳承江道:“想是我这外甥顽劣,惹恼了仙子。我这做舅父的在此代他赔个不是,望仙子高抬贵手,我这就带他回去,严加教训。”
杨文君哈哈大笑,道:“你这外甥可是个宝贝,此间多少人欲得之而后快?凭你三言两语间就要将他带走,我杨文君岂不成了江湖上一大笑话?要带他走可以,或者凭真实功夫胜了我;或是让他老子亲自来讨!”
柳承江见话已说僵,叹了口气,自腰间抽出佩剑,道:“柳某到此原想化干戈为玉帛,既然仙子非要考较,柳某便舍命陪仙子了。”
众人见二人说了半天,早不耐烦,这时见动武在即,都轰然叫好。
柳承江皱了皱眉,道:“这太真谷风景雅致,却多了这许多俗人扰了山谷清净,便让柳某先将闲杂人等替仙子打发了如何?”
“那也由得你。”杨文君淡淡道。
众人心中不忿,人群中一汉子道:“你圣阳门好大的威风!我们要是不走,你有本事将这山谷中一百来号人都杀了么?”
柳承江不答,对身后十二人道:“请诸位英雄出去,别污了这山谷幽静。”
那十二人躬身允命,“唰”的一声,抽出佩剑,动作整齐划一,不分先后,十二柄佩剑,竟然只发出一道声音。
十二人排成一列,剑尖斜指地下,中间一人道:“诸位这便请吧!”众人长途奔波,就是为了看这一场好戏,又怎么肯走?
人声嘈杂中,刚才说话那大汉提着一柄鬼头刀,站出来道:“你圣阳门远在山东,到咱们淮水一带来耍什么威风?咱们敬你是客,你当这里是你家后花园么?这里众多英雄好汉,要是任由你圣阳门呼来喝去,今后还有脸做人么?”
他倒并不莽撞,这一句是把众人都带上了。那十二人一言不发,左首第一人走了出来,挺剑向他胸口刺去,那汉子早就在宁神戒备,眼见剑到,鬼头刀上撩,想要架开来剑。
那人不闪不避,去势不减。那大汉心道刀沉剑轻,看来势剑还没刺到胸口,就要给鬼头刀斫中了,心下渐渐放宽。眼见就要刀剑相交,那人手上一松,剑往左边抛去,伸左手接了,一剑刺入那汉子右胸,直透后背。
众人“啊”的一声,这一招除了圣阳门十三人之外,谁也没料到。那人剑交左手用劲之巧,而左手接剑便刺,那时剑尖离那汉子不过数寸,如此近距离发力,竟直透后背,也可见内力之强。
整个过程只不过一瞬之间,除了剑尖入肉的声音,毫无声息,甚是诡异。那人面无表情,抽剑还鞘,退回原位。
这一下先声夺人,人群中鸦雀无声。林常心中暗暗奇怪:“这剑法似乎是我从小所练的‘拜日剑法’,但其中颇有不同。”
却听杨文君道:“这‘拜日剑法’威力大了不少啊!”
柳承江微笑道:“献丑了,又怎及得上仙子‘冰焰掌法’的万一?”杨文君哼了一声,不答他话。林常心中疑惑,却也不便搭话。
柳承江道:“柳某到此绝不是为了恃强逞凶,只是稍后我与仙子切磋武艺,只怕伤及无辜,柳某那就百死莫赎了。”仍面对杨文君。
众人心道:要是怕伤及无辜,刚才怎么又杀了一人?也没见你有何不忍。只是众人慑于圣阳门的威名,刚才出手那人剑法高超,其余十一人肯定也不会弱,再加一个掌门人,今日无论如何讨不了好。
于是就有不少人就坡下驴,道:“是,是,柳先生是为我等着想,要是再不识抬举,那就说不过去了。”
更有人大拍马屁:“正是如此,柳先生宅心仁厚,他老人家要取我等性命,也只是举手之劳,柳先生好言相劝,可不能不识抬举。”
说话间便往后退,眼见有人带头走了,有些本来不愿意的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的跟着散了,片刻间众人走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马粪和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