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圣阳门十三人、林常兄妹以及杨文君。柳承江刚才注意力大都放在杨文君身上,等到众人走了,这才开始打量林常二人。
见林常丰神俊朗,心下暗赞;看柳沁时,眉头皱起,问道:“这小女娃是谁?”他自进谷以来,一直气定神闲,这一皱眉倒是头一遭。
林常答道:“她是我师妹。”虽然已经证实柳承江是他舅舅,林常仍不习惯,不以外甥自称。
柳承江眉头越皱越紧,道:“你爹爹收徒了?那是什么时候收的?”
林常正要答话,身旁杨文君道:“柳承江,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了?要打趁早,姑奶奶没空听你话家常。”
柳承江脸上怒色一现,脸上通红。杨文君知道这是他独门内功运气之兆,暗自戒备。
却见他脸上潮红一现即隐,随即微笑道:“仙子责备得是,打完再说也是一样。”对林柳二人道:“你二人退开些。”
林常携了柳沁,退开一丈,柳承江摇了摇头,林常再退,柳承江仍是摇头,一直退到二十丈开外,柳承江才对他点了点头,仗剑面对杨文君。
杨文君道:“你堂堂圣阳门掌门,一代宗师,对我这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要拔剑相向么?”她见圣阳门剑法诡异,心中忌惮,想要要激得柳承江弃剑不用。
柳承江淡淡一笑,道:“仙子巾帼不让须眉,无须抬手提足便能伤人于无形,今日与仙子切磋过招,柳某若是不出全力,岂不是对仙子太过无礼?”
言下之意:你善用毒,我用兵刃并不算占了便宜。杨文君哼了一声,更不打话,双掌一错,向柳承江扑去。
柳承江不动声色,站在原地,凝神以待。杨文君身法快极,转瞬即至,手掌还没到身前,柳承江已经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柳承江不敢大意,潜运内力,右手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寒意顿消,杨文君却觉得一股炙热袭来。
杨文君本来无意跟他硬碰硬,双手交替,连环三掌拍向柳承江胸膛,借势后跃。
柳承江下身不移,左手搭在剑尖,双手横剑胸前,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来劲。两人这只是一番试探,对对方功力都稍有判断。
杨文君后跃丈余,两人遥遥对峙。杨文君郑重道:“你这内功虽然是圣阳门的底子,但微带邪气,不是你圣阳门正宗。你柳承江竟有如此聪明才智,自创内功心法么?似乎当年柳老英雄也没你这等功力。”
柳承江面色微变,重重一哼,道:“常言道: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十几年来我圣阳门要是没有长进,又怎么与天下群豪争雄?许你杨文君有奇遇,便不许他人另有机缘么?”
杨文君微微颔首,低头沉吟道:“嗯……如此说来,你另有……”蓦地飞身跃起,右足飞起向柳承江踢去。
柳承江正在听她说话,按照常理她接下来将要说:“你另有机缘。”哪想到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偷袭?杨文君来得太快,事起仓促,提剑出招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急运内力,左手握拳,打她足底。
杨文君早料到这一招,右足倏地收回,左足连环踢出,却点在柳承江左拳内侧。柳承江本来就是仓促发力,给这一脚带得力道歪了,原地转了半个圈子,左臂酸麻,一时使不上力来。
却见杨文君借这一脚力道,斜飞出去,双掌排山倒海,直奔圣阳门门下十二人。
那一十二人长剑出鞘,本在一旁掠阵,不得掌门号令也不敢相助。想不到杨文君竟放下柳承江,直袭他十二人。
杨文君这一击全力而为,掌风将十二人尽数笼罩在内,众人猝不及防,给她掌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众人急忙运力相抗,不料陡然间压力骤消,忍不住长吸一口气,十二人就此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原来杨文君武功虽高,却自知要将这十二名好手尽数毙于掌下也绝无可能。于是全力施为,以掌力在一瞬之间压得众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陡然收力,趁这十二名好手吸气的时候,袖摆一挥,“袖舞红尘”毒气全都被这十二人吸入腹中,中毒倒地。
柳承江来不及救援,而左臂酸麻,真气略有滞涩,也不敢大意出招,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沉声道:“以你这等身份,使如此手段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文君咯咯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你柳承江内功深厚诡异,再多了这十二个帮手,我这弱女子又怎么能是你的对手?现在我是孤家你是寡人,我再来会会你这英雄好汉。”这是暗讽他以多欺少。
其实,杨文君也并不好受,刚才电光火石间放倒圣阳门人,虽然是取巧,但要算到毫厘不差,也着实耗费心力,而那排山倒海的一掌,已经是毕生功力所聚,也是借此说话之际暗自调匀内息。
两人各自运气,凝神对峙,谁也不敢稍动。却听见谷口处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潇湘黄汉尘有要事相求,盼太真前辈赐予一面。”
声音似乎近在眼前,又似乎远在数里之外,山谷中回声不断。杨文君和柳承江心中都道:“高手来了!”
不知道来者何意,两人按兵不动,在原地等候。不一会儿,谷口处走来一人,犹如足不点地,脚下草木不惊。
这人来得好快,眨眼间奔到眼前,在三丈外站定。只见他虎背熊腰,面色黝黑,眉毛细长,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背上背着一柄厚背大刀,三十岁上下。
黄汉尘见到二人,眼望杨文君,道:“啊!想来这位便是太真前辈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枉了‘武太真’之名。”
杨文君不置可否,黄汉尘转头又向柳承江抱拳道:“途中听人说圣阳门掌门人在此与太真前辈切磋武艺,想必这位便是柳先生了?”
柳承江拱了拱手,道:“请恕在下眼拙,阁下是……?”看他形貌打扮,心中一动,不待他答话,道:“你是‘断水刀’!”
“不敢当,正是区区在下。”黄汉尘笑道。
杨文君哼了一声,道:“‘断水刀’近年来名震天南,如此不远千里屈尊来我小小太真谷,不知所为何事?”
黄汉尘正色道:“不瞒前辈,在下有要事相求‘病到药除’林大夫,已找了他三年有余,却毫无音讯。近来听闻林大夫公子在前辈府上做客,便想请林公子到敝处委屈几日,待寻得林大夫,了却在下一桩心事。”
杨文君心下一凛,虽然早就料到他是为了林常而来,但听他如此直接了当,也不禁一惊。刚才见了他的身法,实在是个劲敌,眼下一个柳承江自己已经毫无把握,再加上一个黄汉尘,只怕凶多吉少。
心念电转,当下不动声色,道:“这位柳先生也要带走林公子,你也要带走林公子,不如你一刀将这小子劈成两半,你二人分了。”
黄汉尘“哦”的一声,道:“柳先生是为了阴阳令而来么?”
柳承江道:“‘病到药除’林祖桐与我乃是姻亲,林常是我亲外甥。他遭人囚禁,我这当舅舅的责无旁贷,便不劳黄兄费心了。黄兄若是对阴阳令势在必得,何不直接去找我那姐夫?常言道:祸不及家人。做如此囚人之子来要挟的卑鄙勾当,岂不自污了令名?”
这话一半是劝黄汉尘,一半却是在讥讽杨文君。杨文君假装没听见,双眼望天。
黄汉尘笑道:“柳先生多有误会,黄某虽然不成器,这阴阳令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且莫说江湖传闻,当不得真,即便当真得了阴阳令便能成仙,姓黄的却也不在乎。在下找林大夫实在是有要事相求,无奈多年来遍寻不见,如今偶闻林公子消息,只好出此下策。”
见柳承江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不信,黄汉尘也不多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十二人,笑道:“二位正自切磋武艺,在下来得突兀了,二位这便继续,让在下一睹两位绝世高手的风采。”说罢双手抱胸,靠在桃树上。
柳承江眼望杨文君,道:“这位仁兄是想渔翁得利,仙子以为如何?”
杨文君笑道:“我无所谓,你二人都想要这小子,我本来就不是二位敌手,这小子傻里吧唧的,我瞧着也烦。既然如此,你们就将他带走吧!我也好落个清净。”话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
柳承江暗骂她狡猾,转头对黄汉尘道:“黄兄,现下看来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谁也别想置身事外。但如此一来,终究不是了局,咱们怎么想个法子,分个高下?”
黄汉尘道:“那也不必如此麻烦!”陡然间伸手脑后,拔出刀来,足下一点,劈向柳承江。
柳承江万没料到他说打就打,身子微斜,挺剑刺他左肩。黄汉尘不等招式使老,蓦地收刀,身子横移,避开剑招的同时一招“顶礼拜佛”劈向杨文君。
杨文君见他二人动手,正自窃喜,却见黄汉尘一刀劈到,沉声道:“好狂妄的小子!”见刀势威猛无俦,却也不敢硬接,后退一步。
黄汉尘也不进逼,招到中途,刀刃侧转,顺着腰间向后一挥。
柳承江正好在此时跟到,脚尖一点,从黄汉尘头顶跃过,一招“回头望月”径刺他喉间。
黄汉尘上身一仰,顺势翻了个筋斗,这一来就在空中背对柳承江,挥到身后的大刀顺势上撩。
柳承江身在半空,无法变招,长剑斫向刀刃,只听“嗡”的一声,刀剑相交,黄汉尘落地退了一步,拿桩站稳。
柳承江在空中打了个翻,尚未落地,腰间一股寒风袭来,知道是杨文君见机偷袭,心下大怒。
这一下还没落地,避无可避,眼见黄汉尘又已经提刀再上,眼前形势已然凶险到了极点。危急中强提一口气,手中长剑脱手向黄汉尘飞去,随即双手抱膝,缩成一团。
双足向后,接了杨文君双掌,足上发力,杨文君退了两步,柳承江借了这一股掌力,如离弦之箭,身子在半空中伸直,竟然追上了长剑。
伸手一握,将长剑拿在手中,去势竟更加快了。黄汉尘见这一招太过怪异,来剑如电,不敢硬接,闪身飘开。
柳承江伸剑在一株桃树上一搭,缓缓落下地来,脚下微一踉跄,终究杨文君的一掌也让他吃了个暗亏。
柳承江惊出一身冷汗,面色阴沉,刚才实在凶险万分,要不是脑子转得快,恐怕凶多吉少了。
黄汉尘暗暗佩服,口中却赞道:“好剑!我这柄‘断水刀’下已不知毁了多少宝物兵器,柳先生手中长剑居然毫发无损,那是一等一的利器了。今日将遇良才,宝刀碰宝剑,不打个痛快岂不可惜?”
他看出柳承江在杨文君掌下吃了个亏,但自重身份,不愿趁人之危,是以并不马上上前邀战。
杨文君却道:“圣阳门什么时候有这一招‘空中飞蛤蟆’的?”柳承江站在原地暗暗逼出脚底寒气,只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这时三人柳承江在前,黄汉尘居中,杨文君在后。
杨文君刚才跟二人各交了一招,第一次退了一步,第二次虽然是偷袭,却退了两步,而两人一个胜在刀利,一个胜在招奇。
杨文君哪肯干休?揉身上前,右掌直击黄汉尘后脑。
黄汉尘听得风声,更不回头,双腿微蹲,大刀举到头顶,使一招“铁板桥”,刀尖迎向杨文君双掌。
“铁板桥”本是用来躲避攻向上三路的招式,他竟用这一招来攻敌,着实巧妙。杨文君暗暗喝了一声彩,左手掌拍向大刀刀身。
黄汉尘早料到这招,于这瞬息之间手腕一抖,侧过刀身,刀刃正对杨文君左掌。
这一侧委实妙到毫巅,这时候,杨文君变招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掌要是拍实了,左掌就废了。
危急中杨文君双臂往外一分,此时中宫大开,黄汉尘看出便宜,双腿鸳鸯连踢,竟仰着身子向杨文君刺去。
杨文君力沉脚底,止住去势,同时身子急向后仰,足下用劲,腾空而起,左足抬起,正踢在大刀刀身。
杨文君身在半空,顺着后仰之势,翻了个跟斗,轻飘飘落在丈许之外。
黄汉尘借着杨文君一踢之力,上身直立,大刀在腰间一绕,转过身来,笑吟吟的望着杨文君。
杨文君面沉似水,再也不敢小觑于他,心下暗道:“初时见这小子功力不纯,并不太放在心上。但他出招之奇,用劲之巧,见所未见,实乃劲敌。可见这小子这些年来名头如此响亮,倒非侥幸了。”
林常见杨文君之前几次对敌,无不是轻描淡写,三两招间就将对手打败了。
他只道以杨文君的武功,天下再无人能出其右,不料今日再见世间两大高手,而杨文君在二人手下并未占到便宜。
三人虽然只过手几招,却已经让林常兄妹看得挢舌不下。黄柳二人都有利器在手,林常知道杨文君的兵器是短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用,心下暗暗奇怪。
这一番动手之后,杨文君虽然不敢再轻视黄汉尘,但终究功力比他更纯,她心中真正忌惮的还是柳承江。
有心要趁柳承江调息之际攻他个措手不及,但这时黄汉尘居中,要攻柳承江就必须绕过黄汉尘。眼见柳承江慢慢调匀气息,面色由青转红,只能暗叹一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