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舒州,本来只需要半天路程,但黄汉尘有伤在身,不敢走得快了,二人就在途中一个小镇上歇了。
这小镇上本来就只有一间客栈,这一日太真谷闹热了半天,多有江湖豪客没来得及赶回,所以这客栈竟然人满为患。
林常二人到得镇上,天色已晚,好说歹说,掌柜的才腾出了一间客房,二人无奈,也就住下了。
林常在镇上买了绷带、药物,替黄汉尘重新包扎了伤口,不必细表。吃过晚饭,林常扶黄汉尘躺下了,自己打好了地铺,躺下之后久久不能入睡。
一会儿想林回,一会儿想柳沁,翻来覆去,又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好奇,轻轻喊了声:“黄大侠。”
黄汉尘想到妻子多年来的顽疾有救了,也是激动得睡不着。听到林常喊,应了一声,道:“林兄弟,我早说交定了你这个朋友,黄大侠什么的不要再提了,我痴长几岁,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黄大哥,如何?”
林常道:“是!黄大哥,那玉面毒尊是何方神圣?我自误闯太真谷以来,见杨文君前辈一向云淡风轻,但今日她一听玉面毒尊的名字,就脸色连变,似乎颇为忌惮。”
黄汉尘道:“这是江湖中一大奇人,不只杨文君,江湖中人闻之无不色变。”
林常疑惑道:“我还以为杨文君前辈武功出神入化,已经罕逢敌手。能让她这么忌惮,难道那玉面毒尊武功当真如此高强么?”
黄汉尘笑道:“你要记住,山外青山楼外楼,杨文君武功虽高,但要说天下无敌,却也不见得。再说她忌惮的不是玉面毒尊武功了得,那玉面毒尊武功并不高,但他擅使毒药,尤其用毒手段高深莫测,得罪他的人往往死的不明不白,怎么着了道也不知道。那‘至尊丹’是他的独门药物,带在身边,普通毒物闻到药味,绝不敢近身。服下之后,可尽解天下毒药,六个时辰之内,百毒不侵。据他所说,即便鹤顶红、孔雀胆等无药可救的毒药也能解,只是此药配置不易,轻易他不送人,江湖中流传甚少,是否当真能解,那便不得而知了。”
林常这才恍然,道:“那逍遥游梦散毒你不倒,就是这‘至尊丹’的功劳了。”
黄汉尘道:“正是,当时我退到那桃树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暗叫不好,忙取了一粒至尊丹服下。头晕之感当时就消了,我就将计就计,大喊一声躺下了。其实这也是行险,你想要是杨文君过来在我身上补上一掌,此刻断水刀哪里还有命在?哈哈!但你黄大哥生来就爱冒险,差幸命大,活到了今日。”
顿了顿,又道:“那玉面毒尊喜怒无常,面目俊俏,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右脸颊上有一块核桃大小的黑印。他生平最恨人提起他脸上的黑印,喜欢听人称赞他好看。我当初跟他打过一架,后来有恩于他,他赠了我三枚‘至尊丹’。你日后行走江湖,要是遇上了,倒须小心在意。”林常应了。
两人谈了一会儿,各自安睡。
林常迷迷糊糊中,正在山上与柳沁嬉戏打闹,无忧无虑,兄妹两人追着两只蝴蝶。
可是林常脚下无论如何使不出力,眼看着柳沁追着蝴蝶越跑越远,林常想喊,嘴巴张开,却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
忽然林回站在身边,道:“我带你去找你妈妈。”脚下一变,两人站在一个悬崖边上。林回拉着他就跳了下去,林常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眼前一忽儿看到柳沁,一忽儿看到杨文君。
突然间柳承江满脸是血,出现在眼前,林常吓了一跳,口中大喊,却喊不出声音,双手急推,却发现双手也动不了。蓦然醒来,却原来是南柯一梦。
林常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阵晃眼,睁开眼来,阳光刺得眼睛隐隐生疼。想要张口喊黄汉尘,却只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原来口中塞了麻核。
浑身动弹不得,似乎被点了穴道。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麻绳捆得结实,正躺在地上。眼往上抬,似乎身处一所破庙,屋顶破败,只剩残垣断壁。
头上神龛上端坐着一尊佛像,脑袋掉了半边,手臂也不见了一只,倒看不出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只听得东首有人说话:“那小子好像醒了。”跟着脚步声响,有人将林常提了起来。接着有人松开了他腿上麻绳。
只见眼前站了三人,一个是须发花白的老者,提着一柄钢叉;一个腰悬佩剑的壮汉;一个青年,看不出使什么兵器。
林常见三人颇有些眼熟,仔细想来,正是昨日到太真谷中聚集的群豪中人。那老者还与杨文君有一番对话,似乎在众人中颇有威望。
原来这三人听得消息,圣阳门要去太真谷相救“病到药除”之子,料来多半是为阴阳令。
三人虽然不敢得罪了圣阳门,但想当天去的人必定不少,当下一合计,就结伴同行,安的是浑水摸鱼之心。
不料柳承江竟将所有看客都赶出了谷,三人无奈,悻悻而回。那老者心有不甘,不肯就此远走,就拉着二人在这小镇上住下了。
到了傍晚,看见林常二人投宿,心下大喜,就暗暗定下了计策,到了半夜,将二人迷倒了,又怕镇上人多口杂,行事不便,于是连夜将二人带到了这破庙之中。
要知道林常毫无江湖经验,没有防备,而黄汉尘到太真谷的时候,这些江湖豪客都已经被圣阳门赶出了山谷,他并不知道有此一节,再加上恶斗一天,又有伤在身,否则以断水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又怎么会被这三人得逞?
而这三人也并不认识黄汉尘,否则以黄汉尘在江湖中的名声,这三人也未必敢在断水刀眼前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林常不见黄汉尘,生怕他有什么不测,问道:“黄大哥人呢?”那老者伸手一指林常身后,道:“你说的是他么?”
林常转头一看,见黄汉尘躺倒在地,全身跟自己一样,捆得像个粽子一般。林常心知他有伤在身,忙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那腰悬佩剑的汉子哈哈笑道:“那也不必担心,只是中了咱们的迷药。”
那老者伸手拦着他话头,道:“林公子,咱们昨日有过一面之缘,只怕你贵人多忘事,把我们都忘了吧?”林常不置可否,哼了一声,道:“你们想要怎样?”
那青年伸手指着那老者道:“林公子,令尊得阴阳令已经十多二十年了,只是其中奥秘没有参透。咱们这位赵五爷才智过人,这舒州武林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如将阴阳令交出来,让赵五爷参详参详,要是参透其中奥秘,咱们一同不老成仙,岂不是好?”林常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赵五爷笑骂道:“就你小子怕担干系,有事就往老夫身上推。咱们今日既然已经做下这事,谁也摘不开,日后得了宝贝,人人也都有份。”那青年赧然一笑。
赵五爷又从怀中掏出一堆物事,林常认得是自己的一套金针,一点草药,还有那母亲留下的一支毛笔。
只听赵五爷道:“瞧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阴阳令嘛,看来还得着落在令尊身上。说不得,只好委屈林公子到舍下盘桓几日,待令尊取了阴阳令来,咱们一切好说。”
忽听得林常身后一个声音大笑道:“可笑啊可笑!”正是黄汉尘,他内力深厚,但有伤在身,所以中了迷药竟然比林常还晚醒了片刻,醒来时正好听见那赵五爷的一番话。
赵五爷怒视黄汉尘,道:“有什么好笑?”
黄汉尘毫无惧色,仍哈哈大笑,道:“凭你们这几块料也敢打阴阳令的主意?你倒试试,像武太真那样,在江湖中遍洒消息,说林公子在你等手上,要林大夫拿阴阳令来换?且看你三人能否活得过一天。”
那青年脸色剧变,对赵五爷道:“他说得在理啊!咱们可没武太真那样的本事,不用说武太真、圣阳门,就是昨天同到太真谷那些乌合之众,咱们也对付不了啊。”他倒没想到这“乌合之众”把自己也带了进去。
赵五爷怒喝道:“似你这般畏首畏尾,能成什么大事?”又问黄汉尘:“你是什么人?”
林常道:“他就是潇湘断水刀黄大侠。”三人都是“啊”的一声,显是吃了一惊。
那青年颤声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那壮汉蓦地哈哈大笑,道:“潇湘断水刀,好大的来头!今日撞在我手上,嘿嘿!我武自道从此就要江湖扬名,妙极!妙极!”
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道:“李涣,不必害怕,这断水刀算在我一人头上就是。”
赵五爷抬了抬手,沉吟道:“武兄弟,这事玩笑不得,断水刀武功高强,只是身受重伤,这才着了咱们的道儿。今日势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那是不假,但他交友甚广,此事万万张扬不得,否则后患无穷。”
武自道还没搭腔,李涣双目圆睁,结结巴巴的道:“赵……赵五爷,你……你是说……”
林常听到此处,知道那赵五爷和武自道已然动了杀机,心下大是焦急,见黄汉尘面不改色,急道:“万万使不得,黄大哥与玉面毒尊是知交,你们要是杀了他,玉面毒尊一定会找你们报仇。”
三人听得玉面毒尊之名,都是面色大变。李涣道:“是……是了,我就说了不能杀的,玉面毒尊……玉面毒尊……”
竟说不下去了。赵五爷阴沉着脸,道:“事已至此,也管不得这许多了。这里就咱们几人,只要咱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武自道向林常努了努嘴,道:“那这小子怎么办?”
赵五爷低头沉思片刻,伸手成掌,在脖子上一搭,道:“说不得,咱们性命要紧,只好灭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