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到了。
福安郡主心情有些闷,以手扶着额角,斜着身子懒懒坐在马车上,对陆皎皎说道:“皎皎,娘亲有些头痛,先不下去了,你自个儿去找将军夫人吧。”
陆皎皎一心想去找乔氏搞好关系,都不知道关怀关怀福安郡主,应了声“嗯”,然后被两个小丫鬟搀着下了马车。
将军府的几辆马车停在福安郡主的马车后面,乔氏后面跟着姚嘉缨与邱云凝,正往前走。
陆皎皎赶紧迎了上去,一板一眼地行礼:“将军夫人。”
她现在的举止有些慢,却显得格外恭敬。
乔氏微笑:“皎皎姑娘,不必多礼。”
陆皎皎憨笑着,看见了跟在乔氏后面的姚嘉缨,绕到了乔氏的身后,直接去拉姚嘉缨的手。
有些事情她忘了,有些事情她还是记得的。
邱云琅很是疼爱姚嘉缨这个妹妹,她同她搞好关系没错的。
姚嘉缨不喜欢别人直接的碰触,身子往后躲。
陆皎皎的眼里含上了泪:“嘉缨,你怎么不理我?”
姚嘉缨心头有些堵——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陆皎皎不同邱云凝好了,却想与她做好朋友,就算是她冷着脸,她还是不知疲倦地亲近她。
可是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啊……
站在一旁的邱云凝暗自捏了捏粉拳,然后上前笑道:“皎皎,你过来同我一起好不好?”
陆皎皎一把甩开了邱云凝的手:“不好!”
邱云凝的脸色有些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陆皎皎不仅不亲近她,还总是捉弄她、奚落她、嘲讽她,与她生病之前判若两人。
邱云凝垂下头,默默想起了李氏当初教导她要“忍”,一边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
乔氏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赶紧去将姚嘉缨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又左手牵过来陆皎皎。
陆皎皎握着乔氏温热的手,还以为乔氏是喜欢她,偷偷笑了。
被单独落在后面的邱云凝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
……
乔氏带着几个小姑娘到护国寺后的小溪的时候,福安郡主也出了马车。
她到没有到溪水边去,而是来到了护国寺内的求子殿。
虽说她在生陆皎皎的时候伤了身子,可是却还是希望老天垂怜她,能让她为陆久机生个儿子。
这样她便有了理由,将府内的那些小妾给清理干净了。
求子殿内檀香缭绕,踏进了殿里,还能听到寺中撞钟的声音。
福安郡主平日里待人接物嚣张跋扈,对待菩萨却是百二十分的敬重,跪在佛像下的垫子上,虔诚磕头。
她的身边忽然有簌簌的声响。
福安郡主抬起头来,下意识地侧头一看,紧接着面色便变得苍白如雪。
怎么可能?!
她身边的那个身穿女子望着她,盈盈杏眼,粗布衣裙,做农妇打扮,见她看她,也朝她微微一笑。
福安郡主大惊失色,疯了一样尖叫着跑了出去。
跟在福安郡主身边伺候的丫鬟赶紧追了出去。
等到了福安郡主终于精疲力尽停住了步子的时候,那小丫鬟才追上了她,气喘吁吁地问道:“夫——夫人,您这是怎了?”
福安郡主也在急促地喘着气,方才她看到的那名女子,分明就是当初被她害死的“月娘”!
是人吗……
是鬼吗……
今日是上巳节,上巳节是女子祈福的节日,她夺了她的命,斩断了她这一生享福的机会,所以她挑在这个日子来找她索命吗?
明明是个响晴天,福安郡主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身处飞雪的冬日。
阳光亮得刺眼,可是当她看向了那小小佛堂里面的时候,却觉得那个佛堂格外阴森寒冷。
寺庙中的僧人也很快围了上来,着急道:“郡主,发生了何事?”
福安郡主手指颤着指着那求子殿:“你们去瞧瞧,里面是什么!”
身子还在不住地发抖。
很快有僧人去看了一眼,又折了回来道:“回郡主,佛堂里一切如常,现在并没有人,也没有奇怪的东西。”
福安郡主如遭雷击,她方才看得清楚,那里面明明就是月娘,而且这里只有一个出口,若是月娘走出来了,那她不可能看不到!
是鬼!一定是了!
那可鄙的村妇,居然化作厉鬼来寻她了!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叫,口齿不清地喊着“月娘月娘”。
一边的小丫鬟不知道自家夫人为何忽然疯疯癫癫,面露忧色,手足无措地在一旁守着。
而在求子殿后面的一颗梧桐树下,陆长风正站在那里。
他听着求子殿前的动静,目光平静,神色淡然。
很快求子殿后门钻出来一个人,正用袖子擦着脸,看见了陆长风,他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爽快拽了下来往陆长风怀里一堆:“给你给你,我可和你说好了,这是我第一次,也只能是最后一次这样帮你。”
若不是看这人骨架宽大,声音也是男子的声音,只看他面上的妆容与女子的盘发,估计不少人会认为他是女子。
阿年一边说话,一边接过来陆长风准备好的湿布,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抹掉。
他上辈子能做举世闻名的高僧,自然本事了得。
而陆长风知道他精通易容之术,拜托他易容做了“月娘”,来吓唬吓唬福安郡主。
不过……女装大佬,做一次就够了,若有下次,他可不干。
陆长风道:“阿年,今日一事,多谢。”
阿年点头,忽然挑了挑眉:“我瞧着那福安郡主可真的是被吓坏了,一点礼仪风度都不顾了,在殿前哭呢。”
陆长风不语。
“哎,我知道,当初你娘就是被她害死的,可是我想不通的是,现在你的本事也不小了,直接杀了她报仇便是,为什么还要先吓唬吓唬她?”
陆长风唇角勾笑:“你不明白?”
阿年眯眼。
这一世的陆长风果真同上一世一模一样,心思像是一口深井,探不出深浅。
若是他没猜错,陆长风应该不会亲手杀了福安郡主。
毕竟福安郡主是皇上十分疼爱的一位表妹,想要杀她,会留后患。
那他会放过她?
依阿年看,不会。
“你打算怎么对付她?”阿年问道。
陆长风手中还拿着阿年假扮月娘时穿的粗布衣裳,纤长的手指在粗布上来回摩挲,眼睑微垂,神色寂寂,无言了半晌,终于开口絮语,略略告诉阿年,让他知晓一二。
阿年听着,不住咋舌——
还好,得罪陆长风的是福安郡主,不是他,这般整治人的手段,谁能受得住。
阿年忽然想起了这辈子他仔细琢磨才琢磨出来的道理:要是自己保不了自己,不如抱大腿。
显然陆长风就很合适。
阿年笑着打断了陆长风的话:“不必再说了,你与福安郡主的仇是你的事情。长风,我有另外的事情要告诉你。”
“姚家姑娘,也随她大舅母来护国寺了。”
陆长风抬眼,眸底的神色闪动,像是洒满了九天星——
阿年着实被他这副好皮相给惊艳了一把。
前世他为高僧,在佛殿里守佛像缭绕,他是权臣,在庙堂中勾心斗角,可是阿年一直觉得,若论脾性,陆长风更像是僧人。
生活简朴,克己禁欲。
不合格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六根不够清静,一直惦记着一个小姑娘。
阿年将陆长风带到了护国寺的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