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默默看着陆久机,道:“儿子知道了。”
陆久机听着陆长风略显冷淡的语气,唇瓣嗡动了两下——
他从未想到月娘居然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若是早知道了陆长风的存在,知道月娘一个孤寡的女子,还要辛苦抚养着一个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不认她的亏心事。
好后悔……悔到想放弃现在的种种,回到过去,重新来过。
目下他想与长风搞好关系,可是虽然长风表面对他十分恭敬,但是陆久机就是能感觉出长风对他的冷淡。
陆久机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浸淫多年之人,直觉一向极准,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知道在陆长风的心里,他就是一个为了飞黄腾达为了似锦前程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可恨的是,他真的是一个如此的负心汉!
他也想撒谎解释当年事,说自己是不得已,可是再多的解释,都是假的,月娘将他们的儿子教养得那么好,不但不输于他,反倒远超他当年,他若是撒谎骗他……瞒不住的。
所以陆久机纵然心中有千百种好奇,纵然很想知道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月娘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在陆长风面前提起月娘。
一旦提起,陆长风只会更恨他。
陆久机眼底黯然:“去吧……”
陆长风告退了。
见曾经光鲜无比的陆久机如今成了这番可怜的样子,陆长风心中丝毫的波澜未起。
陆久机算不得他在乎的人,他会回到都督府,不过是将过去自己娘亲受过的苦一点点从陆久机与福安郡主身上讨回来。
曾经他的娘亲艰难将他拉扯大,后奔波千里来到京城,却遭人唾弃被拒之门外,那时他的年纪虽小,却对当时那种无措、耻辱、悲愤的感受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陆久机与福安郡主的煎熬,还只是开头而已。
陆长风在离京的这几年,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走起路来轻巧无声。
是以站在陆长风院子里、等他回来的陆皎皎丝毫未察觉到他的到来,直到身边忽然传来一道“你为何在此?”,才愕然转身。
她看清了是陆长风回来了,眼神慌乱,垂下头去:“哥……哥哥。”
陆长风抿唇,眼底跃上不悦,显然并不喜欢陆皎皎对他的称呼。
而陆皎皎却很满意陆长风这个哥哥,虽说娘亲日日咒骂他,可是陆皎皎听府中的小丫鬟偷偷聚起来说,新入府的少爷容姿若天上谪仙人,好看的紧,偏偏性子冷得像是冰,容不得旁人近身,更是迷人。
那些小丫鬟一个个俏脸含春,杏眼含情的模样,陆皎皎瞧得清楚——
如此出色的男子,是她的哥哥啊。
陆皎皎记得将军府姚嘉缨的那些哥哥们对姚嘉缨有多宠爱,她艳羡过许多次,如今她也有了一个出色的哥哥,自然也希望陆长风能如邱家那几位少年对姚嘉缨那般对她。
“哥哥。”她又娇怯怯地喊了一声,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待会儿可能带我去参加喜宴?”
福安郡主被陆久机冷落之后,对她的心思也少了许多每日都很暴躁,陆皎皎不敢去求福安郡主带她去参加喜宴。
可是她想去看看邱云琅……
陆长风缓缓看了她一眼。
都督府内的大小事宜他早已掌握清楚,知晓这些年来,陆皎皎仍然没放弃过邱云琅,也知道陆皎皎一直厚着脸皮去他家小姑娘眼皮子底下晃荡。
姚嘉缨不喜欢陆皎皎,他很清楚,且他冷心冷情又冷血,从未将都督府中的任何人放在心上,陆皎皎与他有血缘也没用,他自然不会让陆皎皎去给他的小姑娘带来了不开心。
他沉下嗓音:“父亲身体抱恙,若妹妹还有孝心,便该到父亲的院子里去小心伺候,而不是只陪着你那娘亲。”
陆皎皎被陆长风阴冷的样子吓得滞住:“那我现在就去爹爹那里,哥哥……”
“若父亲病好,我自会带你前去赴宴。”陆长风忽然淡笑。
看着眉眼间突然生出浅浅笑意的陆长风,陆皎皎忽然明白了那些小丫鬟缘何会将哥哥称作谪仙人——这般俊秀的样貌,果然不似凡人。
她听不太明白陆长风话中的意思,只知道自个儿有可能去参加喜宴了,便有机会遇到邱云琅了,又是欣喜又是焦急:“哥哥,皎皎现在就去爹爹那里”,飞快跑出了陆长风的院子。
*
镇国将军府。
姚嘉缨正在帮乔氏招呼着前来参宴的宾客。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纹竹锦靴,复抬眼,眼前便出现了一张笑意盈盈的俊脸:“阿桃。”
姚嘉缨原本脸上的笑容得体大方又温柔,见陆长风来了,瞬间零落了笑意,眼神往福枝身后瞟了瞟,悄悄动了动小绣鞋,想挪到福枝身后藏起来。
自她生辰之后,陆长风便鲜少来找她,却时不时在她从初梨书院下学的路上来场偶遇,或者给云琅云珂两位哥哥下套,让他们带她出门见他,总之他就是想了千百种法子想见她。
他夜闯她闺房的时候她能理直气壮地赶他走,可是现在是大哥的喜宴,他是客人,没道理要拦着他不让他来。
想到这里,姚嘉缨心下叹了一口气,脸上端起了合乎礼仪的假笑:“陆公子,赶紧入席吧。”
她还是在唤他陆公子……陆长风垂下眼睑,负在身后的手轻轻点着他拿着的折扇,忽然抬眸,眸光潋滟着兴味:“阿桃,你在书院里,果真是榜首的那位?”
语气轻柔,与在都督面容冷清,眸色阴冷的他判若两人。
初梨书院第一名的成绩,是姚嘉缨费了老大功夫才保持住的,听陆长风在怀疑,她不服气道:“正是!”
陆长风轻笑,长腿一迈,逼近了正在往丫鬟身边躲的姚嘉缨,微微摇头道:“可是我瞧着你屡教不改,资质……可有些……”
看着小姑娘恼了起来,黛眉微横,杏眼含怒地看着他,不再躲他,陆长风莞尔,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我明明教过你许多次,唤我长风最好,不然便是长风哥哥,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还有些旁的称呼,他也想让她唤与他听,只是眼下仍是为时太早,仍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