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挂着一盏盏八角宫灯,八角宫灯的柔和灯光打在陆长风脸上,映出了他挺翘鼻尖上的颗颗汗珠子。
咏宁见自家小姐被陆长风紧紧拥住,惊慌无比,之后立刻抄起手来就欲去同陆长风厮打,好将姚嘉缨救下来。
陆长风的头埋在小姑娘肩窝里,感受着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与洗浴过后的淡淡香馨气,慌了许久的心才微微落实了。
感受到身边的咏宁一有动作,他立刻抬眼怒视,薄唇微启:“滚。”
语气太过冰冷,咏宁的动作顿住,身子吓得一滞。
陆长风箍得太紧,姚嘉缨喘气都觉得困难,拼命用小手推着陆长风的胸膛:“陆湛,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我!”
一边看向了咏宁:“咏宁,你不必动手。”
因为咏宁是打不过他的……
咏宁心底焦灼无比,可是却也清楚自己与陆长风的实力悬殊:
她虽自幼习武,也算得上是有一定天赋,可是之前陆长风不止一次躲过了她的眼偷偷来寻自家姑娘,来去都未曾让她有所察觉,由此可见,他的武功比她高了不止是一个层次。
她若以一己之力对上陆长风,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但是守护姑娘是她的职责,咏宁拧眉,悄悄挪了步子——
她要去告诉将军夫人和大将军。
“咏宁,别去惊扰我的舅母。”姚嘉缨几乎立刻猜出了咏宁的念头,赶紧道,“你去一旁候着,我没事的。”
眼下陆长风还不会害她,再说以他的作风,想害她,他也不会亲自上的,陆长风从来都喜欢借刀杀人……因此姚嘉缨并不担心自己的境况。
她反而不愿意让咏宁去打扰了舅舅与舅母,舅舅舅母将她看得太重要,若是她有事,必然会先置邱云凝于不理,必然会影响他们的决断,错过了眼下的时机,就给了邱云凝翻身的机会。
姚嘉缨心里着急,还在试图推开陆长风,却第一次发现了,她的力气和他相差如此之大,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未能撼动他分毫。
反而让陆长风趁着这个机会,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陆长风的手心冷得要命。
当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一股子凉意自她的手背透入,让姚嘉缨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她微微仰首,抬眼去看陆长风,正迎上了他有些癫狂的目光,姚嘉缨心里这才升起了一阵害怕……
她后悔让咏宁走开了,今夜的陆长风看起来像是疯了……咏宁……快来救她啊…………
陆长风握住了姚嘉缨的那只手松开,缓缓向上移,顺着姚嘉缨纤细的胳膊,一直移到了姚嘉缨的脸颊上。
冰凉的指尖缱绻地在姚嘉缨白皙精致的侧脸上摩挲。
他忽然俯首,唇印到了方才反复摩挲的那处软软的肌肤上。
姚嘉缨的身子立刻绷紧了。
陆长风其实是想咬她。
想让她疼,想让她哭,想让她也尝尝他现在心里的莫大的狂怒与寂寂的空虚,想让她也同他一样如痴如颠入狂魔,好像这样才能确认她是陪在他身边的。
才能确认她是安然无恙的,而不是被污蔑为倡妇,孤独地被淹死在江水,弃他而去。
从阿年口中知道了这事之后,陆长
风的心尖满是嗜血的欲望:那些伤了姚嘉缨害了姚嘉缨的,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陆长风的眸子忽然一点点升上来了血红。
耳边有姚嘉缨委屈的一声“陆湛,你不知礼”传来,陆长风才回过神。
他的唇还紧贴在小姑娘又软又细腻的脸颊上。
终究是不忍心让她疼,不忍心让她哭,不忍心让她知道,有一世她曾经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他轻启唇瓣,却没有真的去咬,只是在小姑娘软得不像话的脸颊上来回轻移。
情态暧昧。
姚嘉缨觉得自己像是成了一块被他反复品尝的点心,羞恼到不行,举起手来想给他一巴掌。
手又一次被陆长风死死攥住。
陆长风道:“阿桃,你信前世今生吗?”
姚嘉缨滞住了动作。
陆长风是发现了什么?
她有些慌了。
慌到不知道要去回应什么。
“你可知你欠了我一辈子?”陆长风的面上严肃,声线却微微颤抖,听不出是在轻笑,还是在愤怒。
欠了他一辈子……
可是是他害死的她啊……他又欠了她多少……
姚嘉缨的目光忽然放空了些,紧接着整个人的身子再度紧绷了起来:陆长风这是在说什么?
听他这话,怎么像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姚嘉缨惶惶然抬眼,凝视着陆长风,拼命抬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不懂……”
就算他知道了,她也要咬死了不说自己是重生的,她不愿枉死,不愿意还未等到承德二十二年,还未等到看着舅舅与哥哥们平平安安度过那一劫便又一次枉死。
陆长风的眼底是化不开的哀恸:“阿桃,你不懂,你自然不懂。”
“阿年同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可是他的话根本没有半点纰漏,由不得我不信。”
陆长风的眼睛完全不舍得从姚嘉缨的身上移开,在嘉缨的耳边窃窃低语:“他说他活了两世,上一世的时候,他被人诬陷惨死,后来又重生了。”
“他说,你与他一同被诬陷了……那一世的你早早弃我而去……”
一想到这里,陆长风的指尖一颤,垂首去看姚嘉缨,见她的芙蓉面上满是惊惧,陆长风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
他紧紧抱住了她,抵着她头道:“没人能告诉我,没了你之后的我是何种模样。可是阿桃,我能猜到的。人间若无你,便再也无喜无乐,余下的不过是寡淡无趣的几十年光阴,我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阿桃,你欠了我一辈子,今生今世许我一生,可好?”
姚嘉缨抿唇不语,心里却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阿年……也就是前世那个高僧秒元法师,原来也重生了……
原来她不只是一个人。
她一直都以为是陆长风害死了她,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坚定地以为着是陆长风为了不让她挡了他的前程而害死了她,可是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上辈子的陆长风待她也极好,所以她虽然未真正嫁给他,却早就把他当做了可以信赖的亲人,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发现是陆长风害死她之后,如此心凉……
她以为自己识人不清,她以为人性凉薄,以为陆长风的心是黑的,是易变的。
陆长风见姚嘉缨良久未言,忽然动了动手指,与姚嘉缨十指交缠,紧紧相握:“我不管,你就是亏欠了我,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来抵,姚嘉缨,我要你许我一生,你便得许我一生。”
明明在说着些像是街头混混一样耍赖的混账话,陆长风的面上却仍是那副高冷勿侵的表情,眸间的神色格外缱绻且认真。
却听得姚嘉缨更加心乱。
她慌乱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陆长风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忽然就想起前世临死之前往江边的那一瞥。
那时候,陆长风站在岸上看着狼狈的她,漠然不动,眼中杀意丛生。
姚嘉缨瞬间清醒了很多。
贝齿咬住了下唇,嘉缨有些泪目,摇头。
她才不要答应他这个黑心鬼!
“陆湛,你放开我。”
“不放。”陆长风黑眸凝睇着自己怀中的小姑娘,眉峰紧蹙。
自他回到京城与姚嘉缨重逢以后,姚嘉缨对他的态度一直十分疏离。
离京之前,与离京之后,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他改回了“陆”姓。
但是姚嘉缨自打知道了他姓“陆”,前后的态度便变得天差地别了起来。
为何?
陆长风长指抹去了姚嘉缨眼角的泪,又伸手将姚嘉缨的脑袋扣到了自己的怀中:“阿桃,你不要难过。”
姚嘉缨不想哭,可是一想到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那么难堪就心头委屈。
她其实从来没发现,一到了陆长风身边,她就有着格外多的小脾气。
前世被陆长风骄纵着惯出来的毛病,都成为习惯了……
她脑袋扎在陆长风满是檀香气的怀里,故意将自己的泪水都抹到了他的衣衫前襟上,缓和了半晌情绪,才撤开了点距离,缓缓启唇:“陆湛,带我去护国寺,我要见阿年。”
她的鼻尖微红,明亮的眼睛周围也带着点浅浅的红色,细眉微皱,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陆长风忍不住抬手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目光格外温柔,语气却有些不爽:“为何要见阿年?”
姚嘉缨微微闭上了眼:“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陆长风的动作蓦然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