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一点的时候,市局的表彰大会结束了,廖大志和老张以及他们整个刑警队都因为这次的破案之迅速和破获案件之重大受到了记功嘉奖,整个刑警队都记三等功一次,廖大志和老张记二等功。但是,此刻坐在车里的三个人——廖大志、老张和萧潇——谁也高兴不起来,萧潇望着窗外不停的抹眼泪,副驾驶的老张和开着车的廖大志都沉默着。
廖大志看一眼后视镜。通常没有秋天的z城,今年的秋天味道却特别浓,刚进入十月,天气就开始冷了,干爽的风一阵阵的吹着,好多叶子依然油绿就被吹了下来,郊外似乎更加明显,这条被白杨树包裹着的公路上的黄的、绿的落叶已经积攒了不算太薄的一层,汽车一路飞驰,后视镜里看到的都是落叶的漫天飞舞。
汽车驶进了s城郊外的一家疗养院,在推开一间病房的门之前,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换上了一张舒展的笑脸,但是,在门打开,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的一瞬间,萧潇还是哭了出来——
她冲过去抱住了一个正在和老人家说笑的、戴着颈托、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一下子泣不成声——“林撼……真的是你……”——这迷死人的微笑,这温暖结实的肩膀!是的,是林撼!
萧潇从来没有如此难过,从那天她接到台里的通知,报道那则卧佛山盘山公路的惨烈车祸直到昨天晚上,她都一直陷在失去挚友的深切悲痛里。她甚至亲眼看见老宁从那张帅气的脸上方拉上了尸袋的拉链,看着他被推进停尸房,她的心都碎成了粉末……她强忍悲痛说出那句“一对年轻男女因伤重送医途中死亡”,她的心都在滴血,她无法相信那么鲜活,那么热烈的生命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她的好哥们儿怎么就这样没了呢?但是,昨天,一个月都没有回家的丈夫廖大志却给她讲了一个“神话”——林撼还活着!她愣住了,接下来,她的心坐上了过山车,一下冲到了狂喜雀跃的顶峰,不一会儿又跌入了更加无助的悲伤深渊。
“哎呀,萧潇……哎呦,轻点……断了,疼……”林撼笑着、调皮的叫唤着,“我这肋骨刚接上……”
“哦……对不起,我……”萧潇急忙松开了手,“看到你好好的,我,我太高兴了……”赶紧擦着眼泪,看一眼一旁的老妇人,“阿姨,阿姨你好,我,我是萧潇,林撼的同学……”
“好好,好闺女……”林撼妈妈一边说着,抹着眼泪,一边站起身,“你们聊……”
原来,当时为了破案的需要,为了林撼的安全,队里果断的采纳了老张提出的这个诡异的方案——将计就计——就着惨烈的车祸,让新闻直接曝光了捷达车内两人均已死于重伤不治,实际将伤势严重的林撼秘密转移进行抢救。经过近一个星期的抢救,林撼终于摆脱了死神的追击,回到了人间,只是几天前,他才从一堆废报纸中看到了那则震惊的消息——他已经于八月二十日的卧佛山盘山公路的车祸中死亡!
“大志,你还别不信,你我就是相克,你看,这一个月,我整个一个死神来了,而你活脱脱一个最强囍事嘛,呵呵呵……”
林撼还是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苍白的脸上闪着的仍是一双清澈而热烈的眸子,倔强的头发怪异的翘着,玩世不恭的语调让人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昏迷了七天,抢救了三次,几度与死神牵手的那个人!
萧潇缓缓的推着轮椅朝着阳光和暖的花圃里走去,眼泪一次又一次的打湿面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平常和这个老同学、这个好哥们儿的调侃以及职业化的内敛矜持都无法表达自己的心疼、恐惧、庆幸与欣慰,和着阵阵铺面的月季花香,透过那副特别的“泪水”镜片,林撼翘起的头发在秋风中调皮的摇曳,她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舞蹈。
“对啊……这,一个月真是顺利,呵呵呵……”很长的沉默之后,廖大志开口了,干涩而艰难,仿佛他已经经历了数日的干涸,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疼痛。
“对了,廖大志,你们是不是太抠门了,别人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死的,你和老张还不知道吗?!我可是为国家的缉毒事业献出的宝贵生命,怎么着你们也得给我立个碑什么的吧,到现在连个谢字都没听见……”
“哦……我……”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给你立碑?碑都刻好了,就等着你去西郊墓……”
“别瞎说林撼,你这不好好的嘛!碑什么碑?”萧潇急切的打断了老张,平时穿挂嘴边的一句玩笑话,这时却让她格外的忌讳,“告诉你啊,林撼,以后不许把那个字挂嘴边!”
“唉,可惜啊,这可是我林撼这辈子最接近英雄的一次了,呵呵呵……”
几个人一起笑着、聊着,其实说是聊,几乎是林撼的独角戏,他显得格外高兴,僵直的腿,僵硬的脖子,浑身伤口依然挥之不去的疼痛,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无法阻止他的有些夸张的兴奋,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路走,一路爽朗的叽里呱啦说笑个不停——
“哎,大志,你说实话,刚刚看到萧潇这么抱着我哭,为我这么难过,你有没有吃醋啊……”
“我告诉你,我现在可脆弱啊,经不起老张的‘狼牙套餐’,更经不起你的大背摔啊,你们都小心点儿,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妈可饶不了你们,她老人家的厉害可是出了名的,哈哈哈……”
“哎,我这个强大的情敌消失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觉得特踏实、特开心、特爽?可惜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林撼又活过来啦……”
没有人再接他的话茬,面前的三个人都被深藏在心中的那个秘密不停的折磨着。
一个星期前,廖大志再次提审王子山,却审出了一段让他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个光头男人撕碎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