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宝队购齐器具,备好食品。
我们搭汽车,乘火车,越过肥沃的平原,渡过湍急的河流,爬过起伏的山陵。
九月十日,探宝队接近原始森林。
崇山峻岭,沟壑纵横。
我们攀上一座崔嵬的孤峰,向森林鸟瞰。无垠的绿色,由浓变淡,由实变虚。耀眼的黄土,隐约的褐石,萋萋的花草,衬托着闪闪的溪流。没有现存的路,但处处是路。
一条小溪,潺潺地流出森林,绕过山脚,欢快地向南跑去了。
蓝蝶王默默地蹲在溪边,凝视着碧清碧清的水。
桃花鱼摘了几枝香馥馥的野花,抛到溪中。她在想啥呢?流水落花……
红蝶王望望伸向森林深处的溪流,说:“找通向林海的公路。”
蓝蝶王沉默不语。
林风簌簌,花香袅袅。婉转的鸟鸣,回荡在林中。
大家踌躇不决。
蓝蝶王突然发怒道:“都是饭桶!靠你们,怎么探到宝物?!”
我立在水中的青石上,战战惊惊地说:“老猎人久住林中,必需饮水。他可能临水而居。我们何不沿溪而上?”
红蝶王欣喜地说:“猴袋说的对!”
蓝蝶王狠狠地盯着我,一挥独臂,带头溯溪而上。
乱石穿空,青藤拂地。
大家披荆斩棘,艰难地行进。
溪流时宽阔时狭窄,时湍急时平缓。石岸弯弯曲曲的,犬牙交错。两岸杂花竞妍,野果争怜。机灵的松鼠,漂亮的野鸡,狡猾的灰兔,阴险的山猫,飞来窜去。凶恶的野兽不见踪迹。
大家都觉得惬意无比。一路欢笑,一路赞叹。但不知不觉的,人们走成了两行。
蓝蝶王挎着油盐袋,鬼掌背着铁锅,瘸犬扛着双管猎枪,仙遢拎着钢斧,駃騠小姐提着药箱,前后相继。
红蝶王背着炸药,黑茄子挎着咸菜,假貔貅握着两柄铁锤,桃花鱼携带着十三只电筒,聊粑糊挑着米,东方虱和一二三刚被替换下来休息。我和弱不禁风的草上飘尾随在后,惊讶地观赏着奇葩异卉、怪木灵物。
日头象金盘,滚过头顶。
草地上落下斑驳的参差的树影和山影。
我们已经饥肠辘辘,便停下,选择了一片无树的空地,烧饭做菜。
聊粑糊掌勺,嘴里咕咕哝哝的。
假貔貅砍来一棵枯死的水杉,嗨呀嗬,嗨呀嗬,劈着木柴。
黑茄子躺在绿茸茸的草上,咀嚼着摘来的酸涩的野梨子。
东方虱盘坐着,敞着夹袄,认真寻觅着机灵的虱蚤。
瘸犬一走一歪,拖着仙遢去打猎。
穿着青色道袍的草上飘也跟了去。駃騠小姐放好药箱,拉着桃花鱼的手,欢跳着,进树林去采摘蘑菇和木耳。
我跟着短小精悍的一二三东窜西跳,比赛采撷娇艳、妩媚的鸡冠花。
蓝蝶王和红蝶王踱到溪边,一站一蹲,在亲密地磋商。
我脚不点地,追捉着烂漫的姹紫嫣红。
一二三拽住我的衣袖,叫我不要乱钻。他说听见了野牛的哞哞声和沉重的牛蹄声。
“野牛?什么样子?”
我有些恐惧,但又渴望见到。
忽然,我真的听到牛的叫声。
“快走!”一二三拖着我就跑。
可是,两条彪悍的野牛截住了我们的逃路。
我们折身飞奔,但被荆藤绊倒了几次。
刚爬起来,野牛那尖尖的角已快触到我们的脊背和屁股。
我们只得绕着三棵古树跑。
但狡猾的野牛分头夹住了我们。
我吓得半死,立即往树上爬。
一二三从腰间拔出两把飞镖,准备决斗,但一张鳖脸已经毫无血色了。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头野牛看见了树丛中的桃花鱼和駃騠小姐,疯狂地冲了过去。
她俩一见,吓得魂不附体,丢了满袋的木耳和香菇,朝散着袅袅炊烟的草地狂奔。
“桃花鱼,你往南逃,我引开野牛!”駃騠小姐将桃花鱼往一棵大树后面轻轻推了一把,然后迎着野牛向北方跑去。
狂奔了一百多米,駃騠小姐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突然栽倒在地。
野牛一个急转弯,差点摔倒,但还是稳住了中心,追上了駃騠小姐。
野牛的一只前蹄,啪地踏在她的脊背上。
“啊——”駃騠小姐惨叫一声,就趴着不动了。
野牛继续追赶桃花鱼。
桃花鱼穿着北京布鞋,已经跑不动了,躲在一棵古槐树的后面喘息。
鬼掌还在埋头烧火,突然发现狂奔而来的野牛,急忙一闪,让过跑出惯性的野牛,就地运气,等它反扑过来时,猛地一掌打去。
野牛仿佛被万吨力量倒拖着,往后滑动,蹄子在地上划出四道深糟。最后,屁股着地,倒栽过去,如山崩一般,轰然倒下。
咔嚓一声响,野牛的脊梁断了。
死的大概是头母牛。那公牛弃开一二三,狂怒地奔去复仇。
一二三顺手一掷,飞镖齐插野牛的大腿。
但是,那公牛仍然蹒跚地冲过去了。
“砰!”
瘸犬迎面给野牛一枪。散弹打得野牛双眼鲜血淋漓。
瞎眼野牛疯狂地盘旋冲闯,几棵小树被它撞断。
铁锅也被它蹄了一脚,锅破了,饭泼了。
假貔貅怒火万丈,飞去一斧。
“咔嚓!”
野牛的左前腿被飞斧齐膝削断。它朝前一个俯冲,两只锐利的直角深深地扎进一棵古桑树中。
顷刻之间,亡两牛,死一人。
我和一二三跑回原地。
蓝蝶王已经跪在駃騠小姐的身边,两眼呆呆地望着碧草丛中她的殷红的鲜血,她的挂破的白色紧身裤,她的被牛角挑破的红色风衣。
她的鼻里,她的口里,她的耳里,全是血。
她死了。
她的温柔,她的微笑,她的惨叫,她的鲜血,会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她还不到二十岁吧?多么悲惨,多么遗憾,多么可怜!她参加乞丐探宝队,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泪珠在不断地坠落,一直坠落到心底。
人们默默地把駃騠小姐抬到草地的中央,搁在平燥的劈柴堆上。
红蝶王含泪命令,用牛肉作祭品。
每个人都端起一浅碗筷自带的酒浆,围着如山的干柴堆。
蓝蝶王哽咽着,点燃劈柴。
白烟与烈焰腾空而起。
桃花鱼忍不住了,哭喊着,扑向火海。
我紧紧地抱住她纤细的腰,往后面拖。
男人们干了酒,丢下碗,向死者作了三个揖,跳起一种疯狂的、原始的怪舞,唱起那凄壮的、悲恸的怪歌:
三百个哥儿,
三百个姐儿,
围着古坟跳舞唱歌,嘿!
秦朝的宝剑斩了两千妃子,
汉家的编钟穿上金缕玉衣,
皇帝哟,我的王大姐!
皇帝哟,我的王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