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锅肉,袁小萍母亲的代表作,但凡家里来个客人,这菜就是桌上的主角。
选材必须是二刀肉,这是她的坚持。
所谓的二刀肉,顾名思义,就是杀猪第二刀割下去的地方。
第一刀是从喉咙下去的,那叫朝头人,相当于猪的下巴,是猪身上最难吃的一个地方,大多数都被一些不良商贩买去做包子馅儿了。
第二刀,是从猪屁股上下去的,这块肉在很多地方也不是太受欢迎,但煮一煮,切成薄片后用来回锅,却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年代,生猛海鲜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了,甚至很多小菜的价格都已经远远超过了猪肉的价格。
但每逢家里来客人,母亲还是执意把这原材料不到二十元的菜,当作招待贵宾的头牌,足以看出她对这道菜的狂热程度。
她告诉袁小萍,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而且家里姊妹多,外婆炒上一大盘,一个人才分得到两三片。
那个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自己以后长大了挣了钱,一定要把这东西吃个够!
每个人从小都有遗憾,希望长大了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弥补缺陷,但很多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往往会渐渐抛弃了那些执念。
因为时代在发展,思想的转变也会经历新陈代谢。
但能坚持小时候的梦想,并且执着多年,还能把它转化为现实,历尽磨难不忘初心的,袁小萍母亲对于回锅肉的狂热,绝对算得上矢志不渝。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是家里餐桌的保留菜式。
这道母亲趋之如骛的美味,袁小萍吃腻了。
于是她也曾经默默发过誓,自己以后独立成家了,绝对不会再吃这个!
一道再美味的菜肴,一年365天,吃上三百天,是个人也受不了。
袁小萍曾经对着桌子上的回锅肉冷笑过,母亲问她笑什么,她说妈,你现在能做,就多做点儿来吃,等你以后老了,做不动了,只能去外面吃了。
母亲听了也冷笑一声,说她就算九十岁,自己做不动的那一天,哪怕是请个保姆,也要让她给自己做来吃。
袁小萍说到那个时候,你牙都没了,嚼得动吗,母亲哼了一声说,闻闻味道也能下饭。
这话让袁小萍彻底无语……
而此刻,看着桌子上的这碟回锅肉,大概是太饿了的缘故,袁小萍居然咽口水了。
真是奇了怪了。
回锅肉的最佳搭配,就是一碗白米饭,饱满圆润的东北大米,冒着热气。
罗素独具心思地在上面撒了一些黑芝麻,不仅增加了色泽,吃上口感也更有层次。
细小的土蒜苗恰到好处地裹在肉片上,黑白青红,颜色很跳跃。
这个季节蒜抽了薹子,产量已经不多了,老板娘还能找到这种细小的土蒜苗,也实在是很不容易。
小蒜苗的蒜味特别重,炒起来也不会下锅就变软,夹在肉片中吃到嘴里,更是脆脆的有嚼劲。
夹起一片肉,袁小萍没有立刻吃,而把它放在光源下仔细观察着,那肥肉薄得能透光,看来厨师的刀工很好。
黄亮的油珠子从肉片上滴落下来,上面沾着几颗豆豉,瘦肉跟肥连在一起,肉片弓着形成灯盏窝的形状。
白米饭和着回锅肉,一口咬下去,满口的油香。
米饭很回甜,这是上好的东北大米,味道远远胜昂贵的泰国香米。
嚼着嘴里的食物,又夹了一筷子青蒜苗,炒制过的郫县豆瓣,将蒜苗的味道完全逼了出来,袁小萍大口嚼着,感觉整个人都在欢快地跳动着。
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她想要好好享受这一刻。
眼前却突然浮现了小时候,一家三口挤在十几平米的老式筒子楼里,走廊被改造成了厨房,才几岁的自己,端着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着母亲扭着着微胖的身躯,站在灶台边挥汗如雨。
菜油烧热之后,切的薄如蝉翼的肉片下锅,翻炒成卷曲状,加入白酒去腥,豆豉豆瓣炒出色香,然后把筲箕里早就切好的青蒜苗倒进去,再两锅铲,就起锅了。
旁边走过的邻居,味道这个味道,就会啧啧称赞,特别是住在隔壁的那个身材短胖的麦阿姨,总会深吸一口气,一脸的羡慕:“又是回锅肉,真香啊……”
那个时候,工人工资才二十来块钱一个月,一顿回锅肉加上着料,得花一块多钱,父母是双职工,父亲很厉害,一个月有四十多块钱,在那个时候算得上高收入群体。
所以,母亲爱吃回锅肉,父亲宠她,就让她天天做。
听了邻居的话,母亲抿嘴一笑,用抹布把盘子周边的油水擦了一下:“我女儿小萍爱吃,我就天天给她做。”
麦阿姨转身,袁小萍看着她短胖的身材,感觉一股莫名的喜感。
她笑眯眯地说着:“我们这儿筒子楼里这么多户人啊,就数你们家条件好,天天大鱼大肉的,你女儿可真享福啊。”
袁小萍不太理解,不过就是回锅肉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而这一刻,嘴里嚼着的回锅肉,越来越香。
闭上眼睛认真咀嚼,袁小萍感觉太惬意了。
暗暗下定决心,吃了这顿饭,她要把母亲带过来吃一次,母亲做了一辈子回锅肉,这么好吃的做法,她一定没吃过。
食物下肚,袁小萍的胃部传来一阵暖意,非常舒服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后,她睁开眼正准备再夹一块吃,可当袁小萍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时,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