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到日落西山时,我已经跑了三趟厕所,被自以为喝不醉的香槟折腾地也差不多了。抛花球这项全体未婚女性期待了许久的活动终于在此时开始,日光为绿油油的草坪镀上了一层浅金色,明媚动人。我的脚步有些虚浮,踩在软软的草坪上更是吃力,但为了花球,拼了。纪清站在婚礼台上,背对着我们,纤纤双臂高举着的纯白色花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众女子开始争抢,但被动地被她们挤来挤去的我却准确无误地接到了花球,可尚未来得及高兴,一旁的女人们拥挤了过来,大部队倾斜,将我这个众矢之的向另一边推倒过去。我大惊,又想维护花球又想避免摔跤,匆匆往旁边退了几步,但在酒精作用下,双腿软绵绵的,膝弯处蓦地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不说,手上的花球也顺势被我一抛,落到了别人手中。
扑倒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已经转过身来花容失色的纪清,还用余光瞥到了两位正百米赛跑而来的帅哥,突然觉得,这么英勇地倒下也算值了。膝盖狠狠地磕上草地,发出一声闷响,我吃痛,但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起身而是捂住自己的屁股——都说了有摄像头了,万一什么丢人的画面被拍下来了,难保纪清不会将它截掉,而是用来嘲笑我一辈子。周围的人一哄而上,纷纷问着“没事吧”之类的问题,我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伸出撑着地面的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在我身前蹲下的苏半夏的手,看着他着急的脸色我竟然在暗地里偷笑了几声,然后不知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造成了性格大反转,我吸了吸鼻子,抬头泪汪汪地小声说了一句“痛。“苏半夏脸色一变,却掰开了我握住他手臂的手,就在我感到不可置信地心中一沉时,忽然拦腰将我抱起,匆匆告别后带着我慢慢地走在草坪上远离他们的视线。我当时脑袋有些懵,但心里觉得这样怂地退场实在不应该,于是一手勾住他的脖颈,面朝大众,遥遥挥了挥手,他们则起哄地说着“公主抱”、“下一个新娘”之类的调侃的话。越来越远了,直到人影都变成黑点我才发觉他的脖子被我勒得发红,于是吵着要下来,苏半夏开始不让,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喝醉了的我,轻手轻脚地将我放到了草坪上,单膝跪地开始一板一眼地检查着腿上的伤势。他的眉头微蹙着,看着蹭破了皮的膝盖的神情很严肃,我傻笑着盯了他半晌,伸出手点点他的眉心道:“这样不好看。”
他果然将眉毛舒展开来,轻轻将伤口处的泥土灰尘吹去,我只觉得因酒精而麻痹了的痛觉神经在这一刻更加被麻痹,连钝痛都不再感觉地到,伤口处只余下一阵阵舒爽的凉风,我享受般地闭上了眼睛。几分钟后,整个人再次一轻,我睁眼,看着逆着光的男子,痴傻地笑,在他略显沙哑的嗓音里沦陷了进去。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得一句“我带你回家。“要不是今天上午醒来时我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还真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梦境。迷糊着从床上坐起身来,我挠了挠自己的乱发,惺忪着睡眼环顾四周。整洁的房间,浅色的色调,宽敞的卧室内的格调与苏半夏的性子十分相符。
不是压抑的黑白色,而是自然清新的蓝白相间;不是华丽的水晶灯,而是造型雅致的温暖小灯;不是两米的大床,而是一米五的双人床。没有书桌,没有电视,没有笔记本,有的仅是窗台上的几个小型盆栽,肉肉的仙人掌之类,在阳光的普照下显得生机勃勃。我这才意识到,昨天苏半夏的那一句“我带你回家”是什么含义。侧耳聆听了片刻,并没有发觉卧室门外有任何响动,我猜想他应该是上班去了,松了一口气,掀开了薄被。膝盖上的伤已经被细心处理好,还小题大做地绑上了纱布,我一边解着身上一直未褪的伴娘礼服,一边红着脸回想昨日的一切。摔下去之后我是对他撒娇了吧?天啊。脸上像烧起来一样,把手放上去能明显听到“嗤嗤”的犹如肉被烤熟的声音,我重新扑回床上,把头埋到被中,没脸见人。
不过说起来,苏半夏这人还真是个正人君子,竟然没有趁人之危扒我的衣服好吧,是我邪恶了,但是哪个女人没看过言情想过那什么的画面呀。矮油,好香艳我的脸烧得更烫了。脱下礼服后,我舒服地叹了口气,可随即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该穿什么?难道我把视线转向一边的衣柜,可还没来得及想象,床头柜上的一套衣服瞬间就打消我猥琐的念头。将那套衣服拿起,抖开,我诧异地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衣服,还是经常穿的那套。奇怪,我的衣服怎么跑到这儿来的?麻利地换好衣服,我七手八脚地铺挺了床铺,把门拉开一条缝,向外面张望着,在确保无人之后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打量着四周的摆设,实在不像是一个年轻男人会住的地方,因为实在是太整洁了啊!比起这里,我在公司附近租的那间小公寓简直是乱得不堪入目。没有什么满天乱飞的臭袜子,有的是阳台上洗好了的散发着洗衣粉清香的衬衣;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零食包装纸,有的是小餐桌上的水煮蛋和保温杯里的热牛奶;没有什么凌乱不堪的资料文件,有的是书房中摆放地井井有条的书籍和合着的笔记本电脑。真不敢相信,一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家里打理地这么干净。我瞬间生出一种嫁给他真幸福的感慨。
在书房的转椅上转着圈儿,身后的落地窗可以将下方的车辆与行人一览无余。我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充斥着苏半夏的味道的空间内极度地放松下来。如此接近近他,真好。转到快头晕的时候,我用脚勾住书桌,停了下来,一手托起桌上厚厚的医书,一手捻着纸张,粗粗地翻看。明明在一个高中一个班里上着同样的课,可为什么现在他知道的很多东西我都不知道,而我专攻的英语他也十分擅长?存了不服气的心思,我哗哗地翻着书页,本想在枯燥的书中找几张图研究研究,但最后在纯文字说明的书海中,不幸中枪。窗外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书桌上的物品都被晕染上夺目的金光,我突然有种想赖在这儿不走了的想法。手指在笔筒、文件袋、台灯、茶杯等东西上一样样拂过,最终停在了随意丢在桌上的眼镜上,我一乐,心想苏半夏虽然轮不上主刀,但当一助的话也该谨慎些吧,这万一没看清乱划刀子,弄死了病人怎么办?然而这个时候,就像动漫人物想到主意时脑袋上出现一个灯泡一样,我脑袋里也有东西忽然一闪。昨天舞会上,江槐曾跟我说过,在病房外苏半夏问过他是否见到过我,可江父手术那天我分明是明明白白地站在他对面的,当时他的目光,也的的确确从我身上扫过。
看着反着光的镜片,我恍然大悟,难道那天,他根本不是没想理我,而是压根没看见?抽了抽嘴角,一股幽怨之气升起,按偶像剧里演的,就算是一个剪影,男主也该认出女主来吧,所以苏半夏,就算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你也该嗅出是我的气息然后一步步逼近,在看到的确是我的时候再给我一个大拥抱,剧本里不都这么演的吗tot?说不上是悲是喜,抑或是悲喜交加,我霍然起身,唰唰唰地走到卫生间去打理自己的鸡窝头和未卸的妆容。可到镜子前时,我呆住了。娘哎,难道醉鬼还会记得卸妆?我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素颜,有一种惊悚的感觉,就算是我自己干的,一个神识不清的人也不该卸地那么彻底吧?白皙的肌肤上清爽干净,看不到任何化妆品的痕迹,我一边用手抓着头发,一边思考苏半夏是用的什么卸妆油,按理说他家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多年后的多年后,突然想起这件事的某一天,我推了推赖在床上不肯起的苏半夏,心血来潮地问:“纪清婚礼那天你把我拐回家后用的什么的牌子的卸妆水?”
苏半夏迷蒙着眼睛,沙哑着嗓音回答我:“男士洗面奶啊,我家哪有什么卸妆水,我又不化妆”咳,不过目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只是努力恢复着发型,并且对着镜子思忖着,然后差点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响动吓得肝胆俱裂。他回来了?不应该吧。我记得刚刚进卫生间之前我是瞄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的,当时显示的是十点二十几分,哪有这么早下班的?于是我一手举着梳子,一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眼光炯炯地盯着虚掩着的卫生间门。“吱呀”的刺耳一声后,探进个毛茸茸的脑袋。哎?不明生物出场?搁下梳子,我忙拉开门,脚下这只毛色雪白的萨摩耶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我,耳朵竖起,黑珍珠似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戒备。大概六个月大的萨摩体型已经很庞大了,但雪白的肉球模样的狗狗饶是表情再严肃也无法令我生出害怕的情愫,反而是蹲了下来,与它保持平视,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它颈部的毛,光滑靓丽,让人爱不释手。狗狗眼中的光芒慢慢变得不那么强势,毛发蓬松的尾巴开始摇摆起来,一双耳朵也向后拉去,从前面看就像个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