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只光头狗笑了,心想刚才在每个房间里都转悠了一圈怎么就没发现这么个能跑能跳的活物。狗狗享受地眯起了眼,我凑近了仔细看,发现它竟然还是个双眼皮,与毛发同色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实在是惹人怜爱。我不再管龙卷风刮过的灾区似的发型,引着与我渐渐熟悉起来的萨摩耶坐到了沙发上,把它抱在腿上,一边碰它耳后的绒毛一边小心地避过它的尖嘴,再用另一只手轻轻拿起它脖子上挂着的牌子。
正面写着一个英文名daniel,反过来是主人的联系电话,不出所料是苏半夏的。我不禁感叹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选择养狗,而且是这种毛特别多还爱掉的狗,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只狗狗的名字叫daniel,而不是阿辰之类。它色迷迷地把爪子搭在我的肩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瞬间就俘获了我的心灵,然后稀里糊涂地在它歪着头发出“唔唔”的撒娇声的之后,接过它嘴里叼着的狗绳,出门遛狗。但是我发誓,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这只公狗是这么的活跃的话,我死都不带它出门。
满小区地跑是不用说的了,但这货竟然爱运动地喜欢爬楼梯,然后我就悲剧地被它溜着从十二楼跑到一楼,再在小区的花丛草坪里疯跑,去了半条命。合着这祖宗每天都这么折腾啊。我在心里骂了苏半夏一百遍,知道小祖宗这么折腾还不赶在上班前溜了它,把这么艰巨的任务留给我是何居心!“daniel!慢点!哎哟你慢点我跑不动了!”我疯狂地怒吼,好在这个时候人们该工作该学习的都不在家了,否则一定会以扰民的由头把我抓起来。可是显然,狗狗是听不懂人语的,中文行不通,连英文也行不通,而此时还穿着昨天婚礼上的高跟鞋的我跑到快虚脱,只好狠心地勒住绳子,阻止它再向前跑的动作。我喘着粗气,怒目看着又给我卖萌地闪着泪花的daniel,悲从中来,我这都遭的什么罪啊。好不容易等它找了个地儿老老实实地拉了屎,我拖着疲惫的步伐把依旧精力旺盛地向楼梯间冲的daniel给拽了回来,牵着它进了电梯。电梯里已有一位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的老太太,见我赶电梯一直用手扶着电梯门等我,我匆匆赶到,连声道谢。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向我手中的狗狗道:“这不是daniel嘛,你是苏医生的女朋友?”我正寻思着这种更受年轻人喜爱的单身公寓里怎么会有老人时,被她的一句“苏医生的女朋友”吓得不轻。撇开女朋友不谈,他苏半夏一大学还没毕业的家伙怎么就有医生的尊称了。老太太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我就住苏医生对面,也是十二楼的,有一次孙子突然肚子疼,我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思去敲了对门的门,结果苏医生三下两下就诊断出事食物中毒了,立马把我孙子送去了医院,这才没酿成大祸。”我点头,心中莫名其妙地就觉得挺骄傲,乐呵呵地说:“他人确实很好啊,但不是我男朋友。”“怎么会不是呢?”老太太不信任地看着我。“姑娘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向我们这些老古董学习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爱就大声说出来,我看你们挺般配的,昨天那个喝醉了在唱歌的就是你吧?”现在的老人都那么新潮的吗。
我泪流满面,答道:“我唱歌了?跑调没?”她摇摇头。“跑没跑调我倒不知道,那歌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歌词还是混蛋啊花心啊师妹什么的,谁的歌啊?”老太太凑近了问道。我忙干笑着说随便唱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低头看着表情特纯洁凝视着我的daniel,觉得人生真是幻灭了。老太太依依不饶:“昨天我还打开门看了呢,他一路把你抱进去的,你们”挤眉弄眼,不怀好意。我急了,语气嗔怪:“奶奶,别乱说了”可能是因为红着脸没有说服力,她淡哂着出了电梯,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我随后走了出去,拿出苏半夏先前搁在鞋柜上的钥匙打开门,解了狗链后把自己扔到了沙发上。女朋友吗?我的脑子乱糟糟的,存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怯与期待,看着daniel兴奋地乱窜的同时,笑弯了眼睛。手机突然叫嚣起来,我的潜意识里觉得是苏半夏来电,连忙清了清嗓子,拿出手机一看,却是秦蕴打来的。“三姐。”我懒懒地喊道。秦蕴“恩”了一声,很淡定。可这一声“恩”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我呼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神经开始紧绷。直觉告诉我,秦蕴出了什么事。
果然,沉默了几秒后,她艰涩地开口,嗓子哑哑的:“小四,你现在在b市?”“恩。”来b市之前,我曾给三个室友都报备过,而这三个人,当时都在跟自己的男友秀甜蜜,让我恨地牙痒痒。“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怎么了?”我担忧地问。“我过来一趟,有事要告诉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彰显着那件事的重大性。我心头一跳,明白不是什么喜事,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夏澄泓,但此时此刻这个名字显然是秦蕴的大忌,于是闭口不提,老老实实地报上了地址。她又应了一声,挂了电话。我摸了摸脚边不知何时趴着小憩的daniel,心中是一阵没由来的慌乱,就像暴风雨的前夕,暂时的平静只是为了迎接更猛烈的将来。我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准备在太阳落山前告别这间只有八十坪却承载着许多的房子,本来打算来影去无踪的,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找了纸笔,将留言放在卧室的床头才离开。daniel看着我,大眼睛亮晶晶的,喉中有呜咽的声音,我不得不放下装衣服的纸袋,摸摸它的大脑袋,它凑近,伸出粉色的舌头我的脸。粗糙的磨砺,温热的气息那么铺洒过来的时候,有一种被一个小生命所喜爱和依赖的幸福感。我拿纸巾擦去口水,daniel不高兴了,先是垂着头落寞了一会儿,在我上前想要安慰的时候又出其不意地猛扑过来,直接拿舌头强吻了我。老实说,被这货亲的感觉不是那么好。
见到秦蕴是两天后,我去机场接的她,然后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咖啡店里坐了下来。几个大学生合资开的咖啡厅,面积不大,却胜在温馨别致。秦蕴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我担心地问她:“怎么了,这么憔悴。”她把唇抿成一个小小的弧度,摇摇头,倒是无意地瞥过我光裸的脖颈道:“你的宝贝项链呢?连洗澡都不肯取下来的,今天怎么不戴了?”我拿小勺搅着咖啡,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说起这个我就郁闷,那天从苏半夏家出来时我还没有查觉到,可晚上睡觉前习惯性地摸向脖子时却发现手感不对,那儿戴着的还是那朵价值不菲的桃花,而不是伴我六年的戒指。
从床上跳起,我先是把尚未送去干洗的礼服倒了出来,前后左右摸了几遍,又将纸袋抖了抖,期盼有东西从里头掉出来,可是什么都没有。最终在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后,绝望地发现我把它给弄丢了。但那一刻大脑却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婚礼当天的场景,记起项链是纪清帮我换上的,而以纪清那日处处诡谲的行径,我能断言,她有阴谋。而那个阴谋,很有可能就是将我灌醉后打包送给苏半夏。这不,连换洗的衣服都准备地妥妥的。
猜测到真相的我当晚悲剧地失了眠,想到那枚戒指极有可能落在苏半夏家里时,焦躁地想砸床。万一他认为我不要这个定情信物了怎么办?万一他一气之下把它扔了怎么办?万一他真以为我和江槐在一起了怎么办?不不不,我是留了解释的字条的,上面写得很清楚,江槐与他说的不过是胡话,不能信的。ohno!我这都是在想些什么,我来b市可不是为了跟他苏半夏复合的,我答应过刘子毓一年后回去由他决定人生大事的,我如纪清所说地为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的,我怎么配得上他。可是、可是在醉酒之后对他的毫无防备,在受伤时对他的依赖,在重逢时怦然心动,在看见他与其他女人在一起时大吃飞醋,无一不说明了,我还爱着他。而他温柔细致的照顾,同样诉说着他也仍爱着我吧。是这样么?如果是这样,回到他身边也未尝不可。此时此刻我开始为四年前任性地离开而后悔,如果当初就告诉了他实情的话,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样子?会不会赶在纪清之前,披上幸福的白纱。于是我纠结了一个晚上,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还依旧在“接近近他”与“远离他”之间权衡,然后顶着黑眼圈,在家中浑浑噩噩地又纠结了一天。然而如今面对着秦蕴,我翻涌着的小心思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这几个月发生了好多事情。”我说。秦蕴的目光没有什么焦点,握着咖啡杯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点头的动作也很僵硬。我眨了眨眼,奇怪地看着她,有些慌了,连忙握住她的手。她这才有微微的松懈,手指颤抖着,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抬头看我,声音低哑,说了一句跟世界末日一个效果的话。她说:“小辰,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