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自己这个道理,所以面对这位行迹颇为可疑的大掌柜的忠心,自是心底里有一番计较。
“你叫什么名字,好像叫那......”
“回掌门的话,小的姓宋名叫富贵,今年四十有三了。”
“哦?那论辈分,我还得尊称您一声宋伯了。”
“哪里哪里,有掌门大人在上,小的不敢逾越。只是这入梦楼经营多年,大小事务多是小的在打理,自是比掌门了解的全面些的。掌门若是有什么疑问尽管开口便是,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心全意替掌门分忧。”
好一只老狐狸,表面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老掌柜姿态,实则暗地里瞧不起自己这个年纪轻轻没有经验的少女掌门,意思是这入梦楼多年来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操持,还轮不到自己这个掌门来发号施令?
“呵呵呵……依宋掌柜的意思,这入梦楼一切都顺利妥帖,无需本掌门操心咯?哼!既然你经营的井井有条,为何会如此门庭冷落年年亏损!?”
陈灵犀毫不客气的给了宋掌柜一个下马威。
宋掌柜显然没料到小小年纪的楚掌门会如此不给帮派里的老资格一份薄面,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便耍起了掌门的威风,只是双眼一愣顿时僵在了那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入梦楼的流水账簿都在这里了?”
灵犀见老掌柜一时语塞呆楞在原地,立马收起了傲慢换了一副笑脸,内地里却是跟周子应使了个眼色,这才随着那位宋掌柜的步子来到了掌柜柜台前。
宋富贵听到楚掌门问话便回了神色,马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随后转了个圈儿站到桌子对面,将上面铺摆的七八本账目一字排开,然后熟络地说出各自名称出来。
“酒肆,茶坊,菜肴,厨房,消耗。还有采购,住店,总账目。”
他眉眼微挑查探了下楚掌门的神色,这才沉声念了一遍手里的账本名字,然后躬身将账本重新堆到一起捧在手心呈献了过来,一脸谦卑的送到楚掌门的面前。
陈灵犀自小便对数独计算不太精通,也懒得劳神费力去琢磨,恰好见到周子应从厨房的传菜口那边又绕了出来,于是挥了挥手叫唤道:“子应,你来看看。”
说话的时候,还故意看了看那宋掌柜的脸色,见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泰然自若的样子,她也不便再多言,便自顾自晃晃悠悠向着后厨的方向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陈灵犀可就转不开眼光了。
只见到传菜口内蒸腾着烟雾白气寥寥升起,显然是有好吃的要出锅了!
灵犀鼻子尤其灵敏,转眼就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的美食香气,顿时口水就下来了。且不说灵犀宝宝最近的伙食有多差,就算是没饿过的她,也是容不得自己的肚皮受半分委屈的,如今在自家的酒楼得了执掌江山的权力,怎么能放过这唾手可得的美食呢?
虽然这副身体的嗅觉比自己的原身要差一筹,但她还是能从纷繁复杂的香气当中分辨出菜式的名称。
“红烧肉,宫保鸡丁,五香茄子。还有油焖大虾,麻辣鸡丝,清蒸狮子头。”
哇哇哇!这还了得!
饶是灵犀宝宝先前已经在风月阁里蹭了一些好吃的,可当时满脑子都是那个负心汉江月离,显然是没有仔细品尝便囫囵吞了下去。这回在自家酒楼里瞧见这么些个令人食指大动的好东西,马上肚子便开始咕噜叫喧了起来。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上得了大排席的好菜,但对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始终处于清汤寡水状态下的可怜楚掌门来说,简直不啻于无上的人间美味。
“掌门!掌门!”
烟雾缭绕中几个厨子缓缓移步探视过来,似乎也认出了陈灵犀的身份,几个伙计和小厮见传菜口外来了副面孔,也是纷纷拱手行礼。陈大小姐感受到这尊贵的待遇连忙收敛了些饿虎扑食的神色,装模作样的点头示意,随后缓缓踱入厨房门口,瞬间便是满满当当的瓜果蔬菜以及大鱼大肉映入眼帘。
见到此番美丽景色,灵犀自然是馋得连口水都要掉几斤下来,不由分说摸进房门,见近手的瓷盘中装着份酱肘子,见众人又各自忙去了手指便忍不住伸了过去。
“掌门,你这是为何?”
突然,一个如同金属剐蹭锅底的声音从耳旁钻了进来,给她吓了一跳。仔细瞧瞧才发现是厨房门帘后面,正站着个手持托盘带毡帽且面相敦厚的伙计,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咳咳咳,本掌门来检查一下厨房的手艺,若是连菜色都做得不地道,那还怎么还招揽附近的食客?”
“哦哦哦,原来如此。”
那敦厚伙计频频点头,看得灵犀暗中偷笑,不过就在他的魔爪再次伸向酱肘子的时候,那个本来憨厚的伙计再次开口提醒。
“不过楚掌门,如果是试吃的话,必须先向大掌柜申请审批,否则我们这些经手负责的人可都要挨罚的。”
敦厚伙计从刚才到现在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却退了两三步就好似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眼色飘忽不定。
“哈?还有这种事?”
灵犀想想自己不就是想偷吃一口,顶多就是一个肘子的事情,还犯得上要审批?想到自己原先大小姐那要吃有吃的生活,顿时没来由地一股气升上胸口,抻出手指来就问了句。
“哼!是谁规定的?”
“是您啊掌门。”伙计的眼眉垂得更低,声音也似蚊蚋般小了许多,待看到灵犀那母狮子般的表情后又补充了句。“是宋大掌柜刚就任的时候说的,现在新规矩掌门您亲自颁的令,要我们这些小厮伙计都注意着点。”
什么?啥时候我有这规矩了。灵犀正自头疼,不过想到这有可能又是前任的锅,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咽了一口气。
“那你且说来,宋掌柜都颁了些什么规矩?”
“宋掌柜的......”
憨厚伙计偷眼敲了布帘子外,见没什么人路过这才抬高了几分声音。
“宋大掌柜除了规定厨师们试吃或者是开发新菜必须批报,还制定了许多罚款。比如说伙计如果遗失一双筷子或者是抹布,第一次罚二十文钱,第二次罚五十文钱,第三次罚八十文。而且不仅仅是餐具,各项消耗物什更换全都得经他手审批,许多伙计同僚都吃不住掌柜抠门,纷纷辞职。还有——”
“还有什么?”
灵犀听得已经有些五毒攻心了,没想到这入梦楼经营不善当中还有那掌柜的一份功劳,如今想来他那谄媚的笑脸真个是越发的讨人嫌。
“还有平时我等出勤点卯,宋掌柜有时总是有意无借走柜台上登记册旁的砚台,乃至于我等重新找来墨水的时候总是迟了那么几炷香的时间。而宋掌柜这时又会现身,说我等迟到,就扣小半天的饷银。”
“还有这等事?”
灵犀听得是目瞪口呆,刚才本来还气着,现在真的不得不赞叹这宋掌柜的小家子气,也算是给龙山的开源节流事业默默“贡献”了。
想到这里,他逐渐意识到这龙山派之所以闹到如今这般田地,除了秦无那条臭流氓之外,还有内部因素。
看来,若是想让这入梦楼的生意起死回生,还需得伤筋动骨才行。
于是,他拍了拍那敦厚小厮的肩膀,眉宇间露出一丝狠戾之色,甩开门帘子便想出去好好质问质问那个宋掌门。可没想到刚来到门口就硬撞上了周子应的大胸膛,两人差点仰后摔个趔趄,灵犀刚一抬头想说两句就见周帅哥心事重重地朝自己比了个手势。
“楚楚,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