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所有人都以为她醉了,但只有她自己清楚从来就没有如此清醒过——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男人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她有点失望,是的,失望,对自己。自从与男友分手后她就封闭了最后一扇窗户,微笑地拒绝了所有暧昧的邀请,这并非是那段感情如何的惨烈,恰恰相反,它让她感觉那所谓的爱居然是那样淡而乏味,她已经没有了爱的感觉,更没有了发自内心的原始冲动。一个人一路走来,路虽然孤独但却异常轻松自由,她很享受这种让人瞩目的萧洒,可这也让她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一个人,而且居然那样的怦然心动!两次,仅仅是两次见面!!她使劲地怀疑着锐变的真实,但无论如何,事实是自己满满当当地头一次为一个男人买醉了。她希望自己在酒精过后也能让这种不真实的情感烟消云散。
成洛老实的本性让他很快便把介绍费悉数上交黄尚,这一举动明面上当然让领导大为赞赏,说是要按规定奖还给他,心里却评价过于实诚了,当然,黄尚也明白不可能要求一个实习期没过的新人能处事圆滑,但是,也正是因为成洛的实诚让黄尚从内心里认可了成洛,生了有意接纳之心。
近万元的介绍费对成洛来说不能说是小数,但也还没足以让他很在乎这点钱,他更在意的只是经验,或许,这也是大多数职场新人对头一次灰色收入的一种谨慎认识。拿到返还奖金时,也就是25%,约两仟元,他当即请办公室的同事中午出去腐败了一顿,他知道只有这样大伙的心理才会平衡一些。
他满胳膊的伤自然成为大家关心的焦点,有好事的还敏感地与等他下班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成洛对这种私事被拿到桌面议论的习惯很不适应,他不想解释些什么,那只会越描越黑,可老是不理不睬也不行,惟有吱吱唔唔地混过去。他现在最想见的就是周卉,尽管并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可心里就是想见。
此时质检部里的周卉正捧着一部书静静地看着,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外的树梢,透过翠绿色的碎花窗帘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为她秀美的轮廓勾勒出一圈金黄,她的娴雅、办公室的安宁、窗外的阳光在不经意中书写出一种别致的闲淡宁和。
周卉每天中午小憩后总是要看看书,这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但今天的心绪有此不宁,看了半小时居然连一版也没看完。她看看周围,与以往一样,办公室的一切都没变,还是简洁的静静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书望着窗外那些被窗帘过滤后已经变得模糊的树影。
从昨天起,她的心情就有些烦躁,总是容易走神。她细想这两天的事情,除了那位经常守在家门口送花的师兄让她觉得有些扰人外没有什么值得心烦的。想到师兄她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复杂——既佩服,又无奈。师兄是比她大六岁的研究生,从他们认识那天起就不曾停止过对她的追求,他曾坦白地对她说过,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弃。当初听了他的话她只是一笑置之,类似这样内容的她听的太多了,麻木了,没有丝毫感动可言,可万没想到这位师兄一追就追了五年,甚至在他毕业后放弃极好的京城发展机会留在粤州。她虽是冷傲,但也不是木头人,一度为他的真情所感动,尝试着接纳他,跟他约会、看电影、逛街,在她的认知里认为已经达到无话不谈的境界,以为自己也算喜欢他了,可每一次只要他想拉她的手她就会起鸡皮,人总会弹得老远,惟恐避之不及。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讲情理,其实师兄无论在哪个方面都算得上是优秀的,可她硬是无法让自己在下雨的时候想起他有没带伞、天冷的时候有没穿多件衣,最终,她无可奈何地承认她可以勉强自己与他一起逛街看戏聊天,但也仅此于此,内心实在无法再让他靠前一步。她坦率地向师兄表达了厚爱难承,可师兄固执地认为自己终有一天会让她感动,一如既往地追求她。对于这位早已被视为兄长、好友的师兄她感到很无奈——既无法接纳他同样也没法阻止他爱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以礼相待谨慎交往,惟恐自己的一丝差错会误导了他。这无疑是一种负担,时间长了多少让她有累的感觉,更让她对情感中的执着既敬佩又害怕。她有时想,假如自己将来也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否也能像师兄那般固执地守候?是否也能承受得起等待中的种种痛苦煎熬?
对于感情,她从来没有像大多数女孩那样自小就憧憬什么英俊王子,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尽早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出国深造,缔造自己的商业王国。对于这个目标她不认为遥不可及,相较于别人她有着更为优越的条件——她的身世。她的身世简单而复杂,说简单是因为她有极宠爱她的父母,而且父亲还是官至厅级,说复杂是其名义上的父母实质为叔婶,生父为邻省的退休省级高官,当年属于高龄产妇的生母在生下她不久就病逝,留下她父亲和一个比她大十二年的哥哥,因亲生父工作极其繁忙且工作驻地不稳定,还要监管生性顽劣的哥哥便在她不到一岁时把她过寄给在粤州工作不能生育的弟弟。对于这点,两家人从来没有对她隐瞒过,所以,她实质上有着比常人多一倍的家庭温暖,说是周家掌上明珠一点都不为过。特别是亲生父亲还在位时,父荫庇护下的哥哥不仅成了美籍华人,生意也越做越大,现在纵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跨国企业的雏形已是隐约可见,父子俩自觉欠她良多,对她更是千依百顺。这种身世养成了她看似柔弱但内心实质极有主见的个性,而优越的条件自然也成就了远大的目光。进入体制的历练对于她的理想助力不大,但进入这家传说中的世界500强央企则是一种很不错的锻炼,她就是要凭自己的实力练兵考进这家企业,体会它大企业的独到之处,为日后的发展做准备。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碰上马文超这样的恶心垃圾让她快快地心生去意。
她叔也就是养父曾以隐晦方式暗示过帮助她调动的下属对她非常倾慕,而其人也算年青有为。她对此毫不在意,她认为自己靠的是实力不是相貌,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这个人在其时示好颇有交换之意,说明心术不正,莫说她不在意是否能进体制历练,即使真因其人相助而成功她也绝不会选择此人。她的想法本来就不喜欢进体制,之所以最后同意是因为能遂两边父母的心愿,她也需要稳定的时间学习,如果不成功她就干脆考社会的有名民企,也算是为哥哥的公司备备课,挖点料。为此她也曾暗地里应聘过好几间不同类型的大公司,结果几乎都一矢中的,这让她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了信心。对于情感,她也有自己的规划——在奋斗目标没有实现之前,至少在28岁之前,她一点都不想涉足。
既然早已为自己画下了圈圈,而且没有什么让自己困惑的,那么今天何以总有飘忽的感觉?在书中,在字里行间,怎么看着看着就会出现一团火红?她脑里总是不自觉地闪出昨天总部大厦门前那辆火红的摩托,还有靠在它身上那位高挑的、皮肤白皙,长发飘逸的主人。女人看女人总是挑剔的,但在她眼里那女孩几乎让她看不出一丝缺点,她没想到成洛朋友的气质和品味如此高贵。想真正认识一个人那就从他的朋友开始,因为苏霓周卉意识到自己还是低看了成洛。原来,他不并乏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女孩。
下意识中,她不想提到成洛,但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还有那女孩高举半空向他挥动的纤纤玉手。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掩饰彼此的关系,显然,他们的关系已经很明确了。每想到这点,她的心就泛起一股酸楚,仿佛失落的开关被突然打开了,脑里空空的。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脑际纷杂的思绪整理一下,可成洛早上上车时满胳膊触目的白色绷带又掠过眼际,不由自主又在想知道他昨晚怎么啦。
我这是在干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跑远了,有点愠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