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自责。
“门没关。”她拔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应道。
门迟疑了一下轻轻被推开了,成洛手拿茶杯站在门口。
“小周,跟你……讨点开水,茶水间的水还没开。”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见她开始总是有点紧张,今天更甚,连他自己也觉得不自然。事实上这回他确实借故来找她的。
“哦,我这刚打回一瓶呢。”周卉边为他添水边说。
她的话让他有谎言被揭穿的感觉,脸一下子滚烫起来,人变得讷讷的。
周卉以为他受伤的手不方便连忙接过他的杯子:“把杯子放桌上吧。”
他终于恢复自然,连声道谢。
“你的手怎么了?”她看着他裹着绷带的手问。这句话她早就想问了,但心里又死命压着,现在他就站在眼前,久藏的话便夺腔而出,可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只觉得自己应该离他远点。
“昨天坐摩托车摔了一跤,没什么......”他故作轻松地说。其实他借故找她的目的就是想跟她说说昨天的事情,特别是关于苏霓的。他心情很矛盾,知道自己爱上周卉就如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一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她不可能在意自己与异性的交往,可他内心却不可抑制地想跟她解释一下,他不想她误解他。这种一厢情愿的情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失控让他越来越觉得难受和压抑。
“摩托车为避一个行人给刮到了,这是地上磨的......”他不知如何说才能把话很自然地引到苏霓身上。
“人没事就行,医生......。哦,对了,前天那批线材的检验报告你还没退给我呢,今天我得上传了,你要给我了。”她的关心是真切的,可他眼里冒出的不安和某种热切让她再次告戒自己必须保持距离,于是忽然把话锋一转。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淡些甚至是敷衍,她只想让自己的关心至少在形式上不超出正常的礼节范围。
周卉语气中的淡然让此刻特别敏感的成洛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悲哀,只觉得心中小心包裹的绝望被瞬间撕开,酸楚如崩溃的洪水袭向全身。
成洛在一刹间变得呆滞的神情咫尺之遥的周卉不可能不察觉,看着他眼中那点光芒在慢慢地萎顿下去她的心仿佛给谁狠狠地抓了一下。她偏过头紧咬银牙,装作整理桌上的文件不敢再接触他的眼睛。她没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哪怕多看一眼,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涌上眼眶。此时此刻她无法再否认他的影子已经飘进了她的心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这种装扮不就是为了看到现在的效果吗?她想证明些什么?她需要证明些什么?而从昨天下班到今早的心不在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开着一辆火红摩托车的女孩!
尽管成洛预想到会有今天的结局,但人性潜藏的赌博心理让他不愿放弃每一丝侥幸,然而当真的面对预想中的一切时,心中那种悲怆与无助加倍让他陷入绝望,他有一种飞灰烟灭的感觉。他嘴唇蠕动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一点笑脸:
“啊,是吗?待会给你。......你忙吧,我走了。”他不想再面对这种绝望了。
“你等等........”周卉几乎是喊出来的,他萎蘼的样子让她心如刀绞,但她看到他回眸中重又燃起的亮光又退缩了:
“......你的杯子”她无力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茶杯。
“谢谢”他拿起杯子快步离去。
成洛的足音消失了,仿佛也把周卉的魂魄带走,她只觉得浑身乏力,瘫靠在椅子上。她很想喊住他,就像刚才那样喊住他,但她张开的喉咙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伤害他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她聊天了,她再也难以象以往一般看到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睛,感受它给予的暖暖的热热的感觉。她很想哭,对,就是大声地、毫无顾忌地哭,为这种不想有但偏偏滋生的情愫。
这是周卉的第一份感情,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然开始得如此莫名其妙,也结束得这样的不可理喻。她不明白难道所有的爱情都是这样的没理由?不明白为什么一切的成功都是要建筑在让人心疼的代价上。她拿起电话,拔通叔叔的号码,此刻,她只想走,尽快地走,离开这里,离开那双让她心痛的眼睛。
“十一”国庆节一过,酷热的粤州开始降温了,而刚过去的9号台风终于让人们尝到了久违的一丝凉意,秋的气息已隐约可闻。
成洛很喜欢秋天,在这个季节他总是怀着一种复杂而崇敬的心情同时去感受收获的喜悦与枯败的衰慽,他觉得大自然就是以这种质朴而矛盾的赠与,明明白白向人们昭示了生命的本质——一个生与死,希望与绝望并存的历程。也在这个季节,他总是细细感怀每一次脚踏落叶,耳伴风曲,放眼黄绿的感觉,特别是在秋雨的夜晚,那碰碎了的满地月色总让他相信黑夜中无声落下的其实是星星的泪......。秋天,成洛眼中的秋天是幅画,一幅充满了伤感,深刻畅意的印像画。
对于即将来临的秋天,此刻的成洛少了往日的企盼多了一份落寞,他不再像以往一样有事没事在院子里转,连鱼池里的两条宝贝鱼也很少再去喂养了,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此时的成洛即使不算哀大莫过于心死,也可以说是心如死水,他只想一个人独自躲在一角静静地舔拭伤口。
他今天带了本小说上班,王塑的《过把瘾就死》,他特希望自己现在能溶进书中的黑色幽默,可惜书没看几页电话就响了,是黄尚,让立即到他办公室去。
一进办公室成洛就觉得气氛不对,除了自己部的科长张山外,黄尚的死对头白丁一居然也在座,还有经理办的马文超。
“小成,没什么大事,只是向你了解个事情。”黄尚招呼成洛坐下就直入主题:“白书记收到投诉信,是华方装饰公司的,投诉我们没按合同要求提供约定品牌的瓷片,要求我们赔偿所造成的损失。”他指了一下一旁坐着的白丁一和马文超继续道:“他们查了一下,发现发货单是你开的,因为你比较了解情况,所以找你来谈谈。”
成洛接过黄尚递过来的售货合同和出货单据翻看了一下,心就完全明白,一股怒火从心底翻腾而上。是的,他记得这件事,而且很清晰,那天是星期天,他跟财务部小吴顶的干部班,当时华方装饰李经理来的时候正是他与马文超办理交班手续的当儿。
“‘华方’这样做是简直就是无赖!”成洛扬了一下手中的合同气愤道:“当时李经理来的时候我已经明确告诉他库存这个牌子的货已经没有了,但我们绝对会在合同规定的交货期限内交货。可李经理说他们公司急着要货,让我调剂一下想想办法。我说当天解决这个问题根本就没可能,李经理就主动要求可以用颜色接近的“飞鸽”牌来只要20箱就可以了,余下的可以等我们有货了再提,他还表示出了问题他负责。当时马主任也在,他可以证明。”
黄尚转过头看着马文超,马文超连忙放下汲了半口茶杯,接过货单翻了一下:“9月5日,唔,让我想想......,啊对,那天我是刚值完班,去吃早餐时是碰上‘华方’的李胖子,我们还打了招呼。”
“小成填单时你们叁是不是都在场?”黄尚打断了他的话。
“让我想想......,没什么印像啊,小成,你好好记记,是不是记错了?”
马文超的话如雷轰顶,成洛愕然地望着马文超,他不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他的口。可马文超那双细小的,浮肿的眼睛闪露出的狡黠、得意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卑鄙肮脏的小人终于开始反击了,他根本就不曾放弃过报复,一直在处心积累地寻找着一个让对手致命的机会!成洛的脸愤怒得通红,他猛地站起来,用气得发抖的手指着马文超大声说:
“你你......撒谎!当时我要求李经理立据,是你说老李是我们的老客户,信誉绝对没问题,还说你来作保,正是因为你的话李经理才没有留下字据。”
“小成,你这就不对了,老李来的时候我在外面吃早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年青人,出了问题要勇于承担责任,这是做人的基本态度,不要光想着推脱嘛。”马文超一付无辜宽容的样子。
马文超的虚伪无耻几乎让成洛气疯了:“你不是男人!”他眼睛都快喷火了。